虹

　　那一年17号还不到17岁，不是犯人，是个学生。逃掉了听得云里雾里的物理课，跑到山上睡大觉。
　　运气却不好，正做着梦，就下起雨来，没有防备淋得湿透，所幸一阵过后，雨就停了。
　　山脚下的学校，以及更远处的街道、商铺、民居，放眼望去如同积木模型的小镇，经历一场雨洗，一切都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一道虹，在小镇上空从东边跨到西边，像座天上桥。镇上所有正在劳作的大人，和所有正在上课的小孩，都停下了，仰着头看。
　　甚至还有人特意举着相机跑到了山上来拍彩虹。虽然只有一个人。
　　而这个“甚至”、“特意”、“虽然”的人，正是被17号逃课的新来的物理老师。彩虹出现的那个时候，本来正该是他的课，他却撇下一个教室的学生跑到山上来拍彩虹。
　　物理老师不过二十出头，容颜英俊，浑身的气质不是小镇可以高攀，果然三个月后，就离开了。再后来，这三个月的小镇教学经历便成了他基层工作的证明。用17号偶然听到办公室老师们聊天的话来说，便是混了个资历就高升去了。
　　再再后来这位年轻的物理老师势如破竹一路北上，不到三十岁，已经是国内最年轻的大学校长。
　　过了这么多年，17号升学工作，遇见的人事纷纭，也不大记得他了。唯一的印象，只不过是一个上课时间撇下学生跑到山上来拍彩虹的老师而已。
　　以及，搭在相机上的手指，很好看。
　　那天，17号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看新闻，却看到这个人锒铛入狱的消息。不奇怪，身在高位，总是危险的。
　　那篇关于Z国最年轻大学校长的跌落之路的报道很长，撰写者极尽铺陈渲染之能事，读来使人唏嘘不已，还特意在文字报道的旁边，贴上了当事人的照片。
　　他的确是已经变了，仅仅透过一张照片，也可以看出周身气质的沉淀，从前的张扬、朝气、明朗都归于静归于柔。结合文字报道的内容，可以得知他已成了一位极有手段极富心机的人物。
　　照片的下方，写着他的名字，陆经年。
　　这个名字像一个触发，使17号想起了更多的事。
　　那一年，他来山上拍彩虹的时候，他们之间，是发生过对话的。
　　他看着浑身湿透的17号，说了句，“哎，你不赶紧洗个澡的话会感冒的。”
　　以及，在放下相机准备离开时，又回过头，看着17号微微皱眉似乎又想笑，说，“你——好像是我班上的学生吧？”
　　17号合上了报纸，继续吃饭。没什么好感慨的，只是通过阅读得出了——现在要去坐牢的，是当年山上拍彩虹的那个人——这样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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