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错

　　美错

　　有些注定，让人隔着千山万水。

　　星期天的早上7点30分。
　　我蹲在这所高档小区的花坛边，随意的摆弄着一支蔷薇科植物，因为夜里下过一场小雨，花瓣间此时还有一些细小的水珠，滴落在手心的时候那真是冷啊。

　　深秋将近，一场雨来一场凉。
　　我揉着发麻的双腿，跳下花坛的水泥池子。也就在那一刻，对面高层的电子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男人。
　　距离很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个子很高，头发漆黑剪得很短，侧面的脸颊显得清瘦又苍白，手指修长，指甲整齐又干净。眼睛明亮的，让人不忍直视，眯着眼睛打量别人的时候，又像个孩子。
　　是的，我一直爱他。

　　我跟着他的脚步走出小区，又走过人行横道来到对街，然后拐了一个弯来到地铁站。
　　他把右手的提琴盒子交换到左手，从裤子口袋掏出硬币，从自动售票机买了地铁票，我不知道他从哪站下，于是买了全程的。
　　地铁到站，原本懒散的人们，一下子精神抖擞的抢先上车，在我错愕的片刻，我失去了他的踪迹，然后又在下个瞬间，我看到了他高瘦的背影。这短暂的几十秒钟，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是如何起伏。
　　消失与寻找，仿佛是我的宿命，周而复始，没有尽头。我渐渐疲惫却又难以放下背后的那个包袱，它就好像与我的血肉相连，只能继续不能停止。
　　地铁再次到站，他提着琴盒默然离去，我紧随其后，脚步不停，只怕在下个路口又把他弄丢。

　　出口处的阳光，炫目耀眼，在那光晕里，他镇定的看着我，没有喜乐。我走到他身边，抬着头看他，那清晰的眉目却渐渐模糊起来。不知多少次，我都在暗暗提醒自己，他不爱软弱的人，那我便坚强给他看，可是此时，我的泪水决堤而出。
　　他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说：“念伊，你这是何苦。”是啊，我这是何苦，从他离开，便一心一意的要找他回来，可是怎么回来。
　　我用我冰凉的手去握他的手指，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随后紧紧地牵着我，就像很多年以前一样。
　　他牵着我的手，走在这潮湿的街道上，目不斜视。我轻轻的唤他：“林。”

　　孤儿院的狭小教室里，坐了十多个孩子，我屈膝坐在角落的小小木椅子上，看着他晶亮的眼眸，一下子就恍惚起来。他笑着教那些孩子拉小提琴，心无旁骛，耐心指点，像个慈祥的父亲，充满温情。
　　他的温情，像一杯适度的水，清浅的柔化在我心间，久久流畅，难以消灭。比毒药更可怕，它没有解药。
　　中午的时候，天空阴郁，不久又下起了细密的秋雨。一丝丝的凉意，飘落在脸颊上。
　　在咖啡厅，要了简单的餐食，只为果腹。
　　我细细思量，这场游戏，只余我一人，仍旧毫无胜算。
　　“什么时候回去。”他突然从沉默中吐出一句话。
　　“我是来找你的。”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毫无波澜。
　　“念伊，不要再任性了，我们绝无可能，这个你一早就知道。”他微皱起的眉头，让他看起来平白的沧桑起来。
　　“你只是忘不了念安对不对。”我低垂的眼睑，全身无力，像有个黑洞将我紧紧吸附，难以自制。
　　“她已经不在了。记得与否亦不再重要。”他犹如一位教徒，眼神清冽，毫无动荡，震得我惊慌失措。
　　“不，她不在了还有我，我们长得一样，我便是她，她便是我。”我抓着他的手，紧紧用力。
　　“念伊，你只是你，你还有长长地人生要走，而我也要过我的生活，很快我就要结婚了。”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温暖的手心让我激荡不安的心渐渐平和。
　　那一刻，我心中的鸽子，破笼而出，千万的翅膀拍打出混乱的节奏，一阵阵刺痛着我。

　　最终，我妥协。
　　但是我要见一见那个女人。他终究同意，安排隔天一起晚餐。
　　他笑容灿灿的说：“这是萧珊，这是叶念伊。”
　　我轻轻的握了一下她的手，温热柔软，他们是一类人。我顾不得黯然，只是笑眯眯的和她说着话，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逗得她捂着嘴巴咯咯的笑，这样有家教的女子，好生幸运。
　　谈话间，我得知她是中学的音乐老师，难怪和他这样契合，想到念安，我忽然就恨起了眼前这个女子。
　　饭后，我要求自行回酒店，他彷佛松了一口气，侧着脸对萧珊微笑。我想他应该告诉这女子，我不过是他的追求者而已，致使她的得意不小心悄悄外露，被我察觉。

　　我站在阳台，看着太阳渐渐升起，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周身渐渐温暖。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三声后她接起来说：“喂你好，是念伊么？”好听的声调在我耳边回荡，我回过神。“是我，你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本来不应该找你的，可是林是个大男人，不太方便。。。你能不能来下酒店。”我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她那边声音却略显愉悦的说：“没关系，我下午就没课了，告诉我地址等下我去找你。”报上房间号后，我挂了电话，一阵迷茫。

　　第一次遇见林，是在他的同学家。一个周末，姐姐怕我无聊，便带着我去往学琴的朋友家，很多同龄人，有说有笑，倒也开心。中途汽水喝光，我便自告奋勇的去对街的便利购买，回来的路上，我总是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不禁回头张望，却没有人。
　　到了楼道，光线渐暗，突然一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挣扎开来，却看见一张微笑的脸，是的，他就是林。他说：“念安，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听他这样说，我便知道他定把我当做了姐姐。我不吭声，转身便走，他大步一跨，夺走了我手里的袋子，回过头说：“念安今天怎么这样小气，谁惹你生气了。”我看着他说：“我不是念安。”
　　再后来，姐姐和林开始恋爱，偷偷地写着关于相思的句子，时而喜上眉梢，时而略显愁云。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很多时候，我就像一条尾巴跟着念安和林，游走大街小巷，吃街角的碎冰粥，看半价的电影，渐渐的我开始不愿意和他们一起。
　　我觉得难过，只是难过吗，不还有心酸。
　　上大学的第二年，姐姐和林仍在一起，他们是本市音乐学院的金童玉女，可是天有不测，姐姐出了车祸，被撞之前她用力的推开了林，于是天人永隔。
　　在太平间，看到那一张和我一样的面孔，我害怕的无以复加，我想象着，躺在那冰冷的盒子里面的人是我，他还会不会如此伤心。
　　之后每周我都去看林，他看着我的眼神，温暖异常，我知道她看到了姐姐。
　　一年后，我和林开始约会，在电影院的幽暗光线下，他轻吻我的嘴角，一下一下，轻轻的十分珍爱。我闭着眼睛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念安，我爱你。”这个名字犹如晴天霹雳般，把我震碎，把我震醒。我仓皇的推开他，看着他意乱情迷的样子，内心不忍。
　　我们分开后不久，他写了一封邮件给我，随后便消失了。信得内容大抵不过是，他后悔了。

　　萧珊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殷红色的风衣，我帮她挂好衣服，再去给她倒水。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一脸慈爱的说：“念伊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我看着她精致的脸庞，想到那曾经存放姐姐尸体的盒子，一阵反胃。
　　当她的血浸湿地毯的时候，我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仿佛看到了姐姐躺在那，静静的看着我，挂着微笑，没有说话。

　　后记：隔天新闻头条，某酒店住客谋杀一女子后跳楼自杀，被杀女子身中十四刀，警方赶到现场时，此女子已身亡。后经调查，被害女子的未婚夫与杀人犯曾有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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