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与樱

　　春节期间回故乡探望亲人的时候，总会路过那一排排有着空荡荡的枝干的“枯树”，它们就像在马路旁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一样。

　　我终于忍不住向父亲询问那些是什么树，父亲头也不抬就回答是樱树，据说是在春天盛开美丽花朵的树，但我不以为然，目光转向了院内那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鸟儿冬日才会归家，花再美，鸟也欣赏不到，反而更喜爱只有在寒冬腊月才会盛开花朵的梅树，细嗅梅花那清冷的花香。

　　我的爷爷是一位帕金森患者，年龄70多岁，饭后总是要伸出双手在桌上来回触碰着什么，有时他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浑浊的双目有了一丝亮光，用那带着地方口音的嘴说：“月啊，月啊，你在吗？帮我找找遥控器。”这时我就会把遥控器递给他，他收到遥控器想也不想就按下数字“43”，那是新闻联播的台数，我便在他的身旁写着寒假作业，偶尔休息时抬眼，便发现他早已昏沉地睡去。

　　我的爷爷是一位初中语文教师，虽然他早已患病退休，未曾教过我的语文，甚至因为病情的加深，他的双眼早就看不清，耳朵也很难听见什么，肺部血管梗塞，经常呼吸不过来，要向鱼那样张大双嘴呼吸，更别说教我了，我也不曾主动向他求教。我为了偷懒，常在客厅的桌上写作业，偶尔抬起头偷瞥几眼电视机，但也有认真写作业的时候，有时我认真时会无意识读出来作业的题目，有时也会低声朗诵古诗，我的爷爷在这时耳朵就会特别灵，在我朗诵下一句诗句时会先我一步说出，仿佛古诗刻在了他那把不健朗的骨头上。

　　一日，我父带我去其朋友家，抱着在好友家过夜的打算，但接到一通电话后便改了主意，慌忙并迅速地领我打的士去医院，说要去见爷爷的最后一面，但哪怕车开的再快，也还是迟了，爷爷已经过世二十分钟了，他一见到爷爷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啼哭起来，姑姑在他身旁也大喊着“爸，你醒醒啊，爸你看看我，看看旭晖，看看你的孙女，他们来了啊。”我像是机械制地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感觉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手和脚放哪都不对。

　　过会，我家穿起了白衣，把爷爷抬到铁架上，抬进棺材里，抬到郊外的墓陵。我父也一改之前的模样，变得沉默下来，在最喜庆的日子里，我家发生了丧事。姑姑像是发现了什么望向了我，说：“月还是小孩子，守夜这种事我们大人来做就行，把她送回家吧。”我父思虑一会便点了头，把我送回家门口后离去。

　　我本想看着门口的“枯树”感叹世间变化无常，从那光秃秃的树干上寻找慰藉，抬头，却发现树开花了。那花浑身通白，仔细一瞧便能发现一丝粉意，一整个街道开满了花，那就是樱花吗？春日才能开放的神秘花朵竟在这腊月开了，在这我爷死去的冬日开了！夜里的风格外的冷，我对着樱花流下了两行清泪。

　　后来我也从“故乡的梅花开了吗？”的状态变成了“故乡的樱花开了吗？”，我希望下一次樱花盛开在春日，而不是不属于它花季的寒冬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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