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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他是他的光,是他永无安定之时唯一的念想。
渺渺似有似无的水汽,还来不及在空中散开便被来者一手挥开,徒留下满地的余香。来者依稀可见清白的傲骨,点缀了衣衫间的红梅。他的脸色也是如此的白皙,像常年不见天日的病弱公子。可他坚定地往前走着,徒留下遍地的余香。
玉骨做的帘子被人一下略带粗暴地拉开,玉石相互碰撞,如泉水泠泠作响。精致的厢房里,有一松枝云翠的屏风,上好的丝绵下,影影绰绰看得见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姿,光是看着就叫人入了迷。可那闯入之人却无视这一美景,他伴着玉石相击的声音,朝屏风后面的人开口:“阎王,您现下是什么意思,勾魂的使者从盘古开天起,不就只有一个吗?怎么到了我白无常这一代,你就要新派一个?”
说来也怪,话音刚落,那香炉里渺渺的烟气顿时聚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旋,逐渐化形成一个人的模样。烟气一落地,与地上的影子迅速融为一体。那闯入之人一见到这样的场景,想说点什么。红唇微起时,那屏风后的阎王一挥广袖,寻常人只能看见他动作的一抹残影,那地上的影子却附和着广袖,从地上钻了出来。霎时间,那影子便形成一个立体的人。望不清楚他的眉眼,却被满地青丝环环绕绕吸引了眼球。地上刻画着当年西王母的风华,被乌黑的青丝遮去西王母的眉眼,只余下金银瑟瑟,无殇风华。
那影子变作的人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抬手把铺满地面的乌黑青丝收拢。阎王见状似是笑了笑,转身对闯入之人说:“白卿,以后你与黑无常都是勾魂之人。本尊并不为夺你的权,以后你照样勾魂。以前怎么样,本尊不知,如今,怜你艰辛孤苦,给你找个伴。”
那闯入之人似是气的发抖,常年白皙的脸部如今变得苍白,优美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在忍耐的极限。他去看那影子变作的人,那人察觉了他的视线,正缓缓抬起头来。白卿却是看都看不下去似的,转过头,对阎王吼道:“别让我看见他的脸,平日里让他离我远点。”也不去管阎王是否答应,一撩玉帘,就走了。素衣随风飘了起来,一旁的鬼火连忙避让。
阎王没有动,隔着屏风看不清他的神色,喃喃低语:“本尊,是为了护你啊。”声音迷迷糊糊,再仔细一听这声就显得格外单薄,与脆弱。
站在屋里半天没有开过一句口的人,就是那影子变作的人收拢了自己的发丝,清冷的声音如琵琶玉珠,“大人,属下……”那新任的勾魂使者的声音与阎王一样,都是略显单薄,若有仙人在此一看便知,那黑影的魂魄是不稳定的,像是从谁身上强行分离出来的魂魄。
阎王感受到了那黑影魂魄的不稳,提起一口气,从手中幻化出另一团黑雾,黑雾在他的手中渐渐成型。此时,阎王将那黑雾往地上那人身上一拍,两者迅速混为一体。黑衣的勾魂使者发出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却不似之前那样脆弱。慢慢地,黑雾散去,黑无常的样貌变得更加清晰,是如神一般的俊美,让人仰望,仔细一看与刚刚那白无常简直一模一样。
那阎王却并不往那影子变作的人看一眼,过了好半天,才闷闷开口,“你以后带斗篷,不许将脸露在他面前。”声音有些疲惫,似是难以支撑他的身躯,屏风后的身影晃了晃,马上又重新立住了。阎王继续吩咐:“黑无常,你帮我看着他点,你是我的分魂,我也只有你可以信任了。快去跟着他。”阎王摆了摆手,让黑无常赶快出去。那阎王便不再说话,轻轻咳了一声,雪白的丝巾上沾了几滴艳红。在那屏风的背后,却看不清阎王的影子,阎王像是被人抽离了魂魄,十分虚弱。
那黑影变作的人腾空变了一顶斗篷,系于青丝之上,令人再也望不清他的容貌。他起身告退,望见门外的鬼火,他斗篷之下的眉一皱,总感觉那洁白如玉的人,与地狱的环境十分不符。空气中还留下一丝冷梅的孤苦味,是先前那白无常的味道,黑影再次检查了自己的斗篷,这才顺着那气味追了上去。
在那之后,人间只道无常有两,白无常一生冷梅清傲,而那黑无常凶神恶煞,是白无常的影子。而原先对于黑无常的到来怒不可遏的白无常,却在发现阎王并未因为黑无常的到来而减少自己的权限和工作后,对黑无常的存在没有那么排斥了。
白无常只觉得这人是个闷闷的木头,就只会背着手走在自己后头,了无生气的样子。鬼城里,这一黑一白格外引人注目。一般小鬼不敢放肆,知道这是地府的官差老爷,连忙避让开来。也有少部分没见过黑无常的老鬼,指着黑无常议论。黑影对这些都是毫不在意的态度,唯一能牵动他心弦的似乎只有面前这个白无常。
白无常听了众人对黑影的指指点点,心中到是笑开了花。旁人都道他白无常是偏偏贵公子,而那黑无常是冷面罗刹般的存在。可他一转头,看见常年躲在斗篷下的他,只露出一点如玉的下巴,就心里头有些难受。他想叫他把斗篷拆了,因为当时自己的一句戏言,这人千百年的光阴没有见人,他心头自责,面上却没显出来一点。
突然间,那往常被鬼火烧的通红的地府十八层的第一层好似被迫开裂了。第一层住的都是些修行尚欠的小鬼,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它们的生魂就灰飞烟灭,一声一声的惨叫。
刹那间,整个地府鬼哭狼嚎,黑白两无常周围的鬼魂全都散开来了,只余下上千上万个生魂的惨叫。孟婆从奈何桥边走来,有意无意望了白无常一眼,喃喃自语:“天庭下达的惩罚,整个地府都要造孽啊。”忘川河突然一下暴涨,卷起涛涛骇浪。五方鬼王都惊动了,可等不及他们发问,就痛苦的说不出话。
一转眼,生魂魄散。阎王走的不慌不忙,来到黑白无常前。五方鬼王和孟婆,无不怒视着阎王。
阎王一挥广袖,将两无常罩进来。白无常唇色发白,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是不可置信的东西。他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阎王。
他说:“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来自天庭?”
阎王似是笑了,逼人的风华在那一刹那间展开,仿佛梦都随了蜡火开花。他望向白无常,“小弟不会连自己的哥哥都认不出来吧。”
旁人一听这句话眼睛都瞪直了,要知道阎王的母亲就是造物主,是至高无上的天。这位伟大的母亲一生只有两个孩子,一是掌管地狱的阎王,一是掌管天庭的玉帝。玉帝孤苦,百年万年的孤独,无人陪伴,不能犯一点错。相比之下,阎王就轻松多了,有美人相伴,有地狱中谄媚的小鬼唠嗑。鬼都知道,那个职位更清闲,于是偏心的母亲把弟弟推上了清闲的职位,让哥哥去尝尽孤苦的滋味。
嫉妒在玉帝心中埋了头,如点点星火可以燎原一般,疯狂的生长着。终于,他找机会下了凡间,接着下了地狱,看到他那弟弟过得有滋有味。他恨,他觉得不公平,于是他撂下了天庭的担子,来这地府做一名白无常。
天庭大乱,却不敢向外声张。知道千年之后,不可奈何,寻到了玉帝的踪迹,于是降下了天罚。地府成千上百万生魂魂飞魄散。
阎王笑了,叫了一声:哥哥。然后撩开面纱,露出一张与白无常,也就是玉帝一模一样的脸。他看着玉帝震惊的表情,温柔的笑了。一旁的黑无常迅速化为一抹黑影,钻到了阎王的脚下。众人这才发现阎王原来是没有影子的。
阎王却是风华绝代地往天罚的地方走,边走边说:“哥哥,我去替你受那天罚,以后你做个闲散阎王便可。”青衣络纱,刹那间溶于天罚之中,发出耀眼的白光。那风华绝代之人已然不再。
众人听见一丝哽咽,回头去看,却是那从前的玉帝,被耀眼的白光刺伤了眼。泪水划过如玉的颜,挥散在天地间,好似不复存在,如那风华绝代之人。
素白的衣裳随风飘起,一旁的鬼火连忙避让。
他好似听见一个如泉水般清澈的声音在说,
哥哥,我去替你受天罚,哪怕魂飞魄散也不怕。
哥哥,你做个闲散阎王便可,别去理会世间纷繁复杂。
哥哥,母亲说我受十八层狱火之苦时,我唯一活下去的念想就是你,你是我的另一种存在。
哥哥,从那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光,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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