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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
清晨。
长安城的一座大宅里。
闺房。
妆镜前。
她正画眉。
长而细的柳叶,只是略淡了些,描上一层黛色,便更加醒目地妩媚了起来:清澈的眼眸若两潭碧水相映,自然不需要任何修饰;小巧的鼻子,似可以栖息一个朦胧的梦,薄却艳的嘴唇,带着种幽怨的表情,却因这幽怨而更加动人。
肤色白如霜雪,细腻如瓷。
一头青丝随意的盘起,却有让人惊叹之效。
“夫人真美。”侍立一旁的小鬟由衷的道。
“别取笑我了”,幽幽的道,“美是用来形容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我,已经老了。”声音低沉若醇酒,沉淀了太多的风情。
“任何一个看到夫人的人,都不会认为夫人老。”
秋若华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我眼角的皱纹。”
秋若华的眼角,确乎有了几根纹。是因为年纪渐长,岁月不饶人,还是因为相思?
相思催人老。
秋若华的丈夫是当今第一大帮会的首领,他的名字也相当的霸气,叫萧风云。
萧风云十六岁出道,开始是独行盗,出道第一年便劫了有中原四大镖局联手押送,朝鲜国进贡的奇珍“暖玉床”,此床是用一块巨大天然暖玉雕琢而成,据说即使冬天不燃炉火,卧于其上,也不用被褥,即可周身温暖。如此贵重异宝,又是贡品,中原的四大镖局“隆盛”
“平安”“天下”和“关记”,无一家敢单独接下,于是四家联合接保,并出动了四大镖局中的高手,誓保此镖无恙。
这些好手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角色,随便哪一个人都可独当一面,力敌千夫:
“隆盛”总镖头,“相见争如不见”王千山,他的刀法之所以被人称做“相见争如不见”,是因为每一个见了他刀法的人,都非伤即死。
“平安”副总镖头“飞流直下”万腕,他的剑有飞流直下的气势,剑未到,剑风即可杀人;平安镖局的许多人都认为他的武功在总镖头,局主平四清之上,只是因平四清承袭了父亲衣钵,继承了平家镖局 ,是为镖局主人,所以才挂了总镖头的头衔,而所有重大的任务,都由副总镖头担当:
“天下”镖局的总镖头,局主龙天下,他的“廿四节气鞭”在中原少有人敌,是最近八十年来鞭术的第一高手。
“关记”的总镖头,关公后,使的是在当代很少见到的偃月刀,曾在一夜尽诛燕云一带的巨盗二十三人,此战后,“关记”一跃而成为中原四大镖局之一。
此外,参与保镖的还有:隆盛镖局的高手“烟花三月”唐映云,她是出自蜀中唐门的暗器名家 ,“狼刀”薛锋,以“狼行八式”著名;平安镖局的“平安八秀”,是八个剑法高手,可组成一道合攻剑阵,杀伤力极大;天下镖局的“虎头虎脑”,是四个拳脚好手,关记镖局的“午夜幽蓝”使的是狼牙棒,却举重若轻,棒法轻灵飘忽,神出鬼没。这些高手,加上镖局最精锐的趟子手,组成了一支阵容空前强大的队伍。
因此,□□上一些巨凶都未敢捋其虎须,队伍一直行至接近京师的“月落山”,都未遇意外。
这时一阵轻风似从每个人的头顶一拂。
接着是一道淡淡如曙色的剑光,在众人感觉到这道剑光的时候,已有一个高手已经倒地。
“龙天下”胸前中剑,鲜血已涌出。
在众人开始感觉到惊愕,愤怒,畏惧这种种情感的时候,“虎头虎脑”的咽喉上也几乎同时着了一剑,他们同时无力地倒了下去。
怒叱,惊叫。
唐映云的暗器密雨般射出。
王千山的刀以划破银河之气势发出。
万腕的剑风急速的延伸,直射向空中的黑影。
关公后的刀,“平安八秀”的剑,“午夜幽蓝”的狼牙棒,“狼刀”的刀,全在那一刻出手。
他们都是好手,有一流的速度,一流的水准。
但全都扑空。
那人只轻轻一纵,立刻上移一丈,关公后和“狼刀”的刀,“平安八秀”的剑,“午夜幽蓝”的棒,全都扑空。
同时推出一掌。
这一掌如开窗见月那般自然。
却把王千山的刀势,万腕的剑风,还有唐映云的暗器,全都封了回去。
这人只出手一剑,一掌,就轻松击败了中原四大镖局的好手。
那一战最终的结果是四大镖局的高手非死即伤,暖玉床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所得。
那少年的名字当然传遍江湖:萧风云。
自此一战,□□高手无不服膺于他,归顺者已百计,萧风云便联合这些人组成了赫赫的□□帮会“千秋一统帮”,并理所当然的成了帮主。
他行事亦正亦邪,对敌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对自己的部下,兄弟,却非常爱护,所以“千秋一统帮”声威日大,十年后即成为江湖第一大帮会。
那年萧风云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的他,是意气风发,又深感寂寞的,
他的身边,缺少一个温柔体贴能说说知心话的人陪伴。
萧风云的眼界很高,他是非绝色女子不要的。
很幸运的,在他最感寂寞无以排遣的时候,他遇到了秋若华。
更准确说,是她遇见了他。
秋若华是武林世家“落叶堡”堡主秋毅的独生女,那年十六岁。
落叶堡堡主是北六省赫赫有名的人物,一手“秋风落叶刀”在当年长安的比武大会上曾夺得冠军,他中年丧妻,只有一女,自是疼惜非常,秋若华长到十六岁,一直生活在父亲温暖的荫庇下,从不知江湖风雨。
但在一个明月朗照的夜晚,十数个高手潜入落叶堡,秋若华的父亲和他手下的好手,竟在一夕之间被屠杀殆尽。
秋若华因在舅父家做客,才得幸免于难,但她的表哥却又乘人之危,意图染指于她,她以随身匕首刺伤了他,仓皇逃出,却又在半路上遭遇了那伙杀害她家人的凶徒,要斩草除根。
一个弱女子,怎能力敌许多顽凶,眼看她就要丧命。
却遇上了他。
他挺剑为她诛强仇,当敌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他走近她身前,对她温柔地道:“受惊了吧,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身材高大,一张宽阔的脸,浓眉,虎目,更重要的是满溢的英雄气概,偏衬着如此的温柔微笑,让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这就是秋若华和萧风云第一次见面,这对英雄美人的传说,如今已是家喻户晓。
可是,世间的事情,往往是难以尽如人意,“千秋一统帮”的势力越来越大,萧风云的事务越来越忙,也就越来越没有时间去疼惜他的娇妻。
所以,在他们结婚第十四个年头,这天清晨,当秋若华站在窗前,凝望又年一红了的桃花时,她心里、脸上写的都是:寂寞。
丫鬟心莲的独白:
夫人又是这样站在窗前,又在思念萧风云了吧。
我真是很同情夫人。
她是一个好女人。
无论萧风云如何忽视了她,她都没有一句怨言,只是默默的等待他的归来。
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对我们下人从来不打骂,也一点,没有夫人的架子,对我,就像姐妹一样。
若不是因为她,我早就动手了。
我爹和镖局里叔叔们的仇,早该报了。
萧风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早就该死。
但怎么也不忍伤害夫人的心。
怎么办呢?
杀,还是不杀?
秋若华的独白:
昨天接到飞鸽传书,风云今日就要回来,我该穿什么衣服迎接他呢?
红色的我这个年纪已不适合了,白色的虽然高雅,未免太素,不够娇艳呢。
从我遇见他那一刻起,我就是为他而活,为他而存在,风云,你可以对我发脾气,可以让我独守空闺,但你不能负我。否则,我们之中,必定有个人要死掉。
风云,我爱你。
永远。
此时,萧风云正带着他属下十六名一流高手,自关外马不停蹄地赶回,已连续奔驰七昼夜。
这时在月影县休息。
在一个小小茶棚内。
看见了一个女孩子。
很伶仃,很娇弱,如一朵不慎被人弄伤了的小花。
萧风云觉得自己的心一动。
望向那女子。
那女子有娇艳的脸颊,若玫瑰;玲珑的曲线,若一条小蛇。
萧风云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中午。
秋若华已开始吩咐仆役去采买菜蔬肉类,她要亲自下厨,为萧风云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在外面那么久,吃的大多是粗糙之物,一定很想念她做的饭菜吧。
带着疼惜,她想。
丫鬟心莲的独白:
看到夫人爱他的神情,我真怕自己下不了手,唉,上天为什么要让她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去爱上萧风云那种魔头?
月影县。
杀手翡翠的独白:
萧风云终于上钩了。
真好笑,人家还说他多么爱他的夫人,别的女子半点不沾呢。
萧风云,你上了我的钩,就等死吧。
暮色降临。
萧风云的人马,终于出现在秋若华的视野里。
一颗心激动的快要跳出腔子。
就要下楼。
忽然凝固住。
他身畔,赫然有一个女子。
很小很伶仃的女子,却媚到了骨子里。
心,忽然沉下去。
这一天,终于到了。
“这是小青,我打算收她为侧室,夫人不反对吧?”
比她年轻的多的女子正在媚笑。
记不得自己怎样回答的,总之,没有反驳他。
“夫人是很温柔贤惠的,一定会善待你,你不用怕。”萧风云在嘱咐这个女子。
一丝苦涩的笑,浮现在秋若华的嘴角。
晚上。
烛光映红了两人的脸。
“风云,这是我给你做的贵妃鸡,好吃不好吃?”
“好吃,夫人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啊。”萧风云的脸是通红的,不单是因为烛光,也是因为酒意。
但你的人,却已不象从前那样爱我了。秋若华暗想。
一旁执壶的小鬟有些恚色,是在为她不平吧?
“风云,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今晚,你要陪我。”
“好的,自然先陪夫人。”萧风云答应着。
秋若华似是十分欢喜,“心莲,你先退下吧。”
“是”,有些不情愿,心莲把酒壶放在桌上,退出了房。
这个萧风云,居然对夫人不忠,看来用不着犹豫,今晚就杀他!
夜已深。
二更将残。
月已完全被云遮盖。
秋若华看着身边的男人,浓眉,虎眼,仍旧相当英俊而威武。
他正浓睡。
鼻息很沉。
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这是你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
轻轻扭动。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
轻轻地滑下床。
脚踝没入绣鞋。
走到桌前。桌上还有入夜前两人饮过的残酒。
暗红色的液体搁浅在水晶杯里。
吻一吻他喝过的酒杯。
仿佛还留有他的味道。
走到窗前。
不为看月。
妆台。
明镜。
这镜子是从天竺商人手里千金购得,据说可以有养颜之效。
在妆台前坐下。
用细腻如脂的手摩挲镜子粗糙的背面,上面的花纹是她用亲手用金针刻上去的,是两只交缠的鸳鸯。还刻着他俩的名字。
走到屋角。
从柜子的第三层里取出她的首饰。
玛瑙手镯,汉白玉的指环,翡翠的耳饰。
一挂他亲自给她戴上的夜明珠。
明珠在她的指间莹莹发着光晕。
回忆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情形。
他在深深一吻后对她低语:“我会永远爱你,永远保护你的。”
幸福的笑容绽放在她脸上。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啊。
回到眼前。
用颤抖的手,打开柜子的一个暗格。
这里面的东西是七年前密封的。
用颤抖的手,取出一个细巧的瓷瓶。
打开瓶塞。
淡蓝色的液体在夜色里幽幽放光。
从第四格里取出一枚金针。
金针的尖浸入液体里。
不多。
只要一点便已足够了。
回到床前。
他仍然睡的很沉。
最后凝望一次他的脸。
重温每一根线条。
无奈的笑了。
手里是金针。
针尖发着幽幽的蓝光。
无限幽怨地看着他的脸。
这是唯一让你永远爱我的方法啊。
蓝光一闪。
同时,在另一侧的闺房里,一个叫翡翠的女子正详细的盘算如何杀掉萧风云而又能全身而退。
在远处一个丫鬟的房间里,那个身怀父仇的女子终于下定决心:杀死萧风云,就在今晚。
一阵风吹过,院里的桃花,落了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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