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秋水

　　忘川、秋水
　　*
　　千锤百炼是我的前身，我和我的另一半同时在烈火中苏醒，凤凰涅槃似的疼痛铸就了我的身躯。
　　粗糙的花岗石踏过我的双眸，磨钝了我明亮的眼睛。
　　阳光射过，被我焕散出绚丽的金雾。
　　工匠在完成了我之后猝然长逝，甚至来不及完成我的兄弟。
　　我是一面昏镜，我叫忘川。
　　忘川之镜。

　　*
　　冲天的火焰侵蚀我的眼睛，灿若星辰的铜光铸就了我的生命，清晨的朝雾拂过我的明眸留下清凉的水迹。
　　我望见我的兄弟忘川被划出不平的痕迹，从此它再也无法映出清晰的倒影。
　　阳光射过，被我反映出明亮的光彩。
　　工匠拿着花岗石的手在离我三尺的时候永远停住，这是我今生唯一的庆幸。
　　我是一面明镜。我叫秋水。秋水之镜。
　　*
　　肥胖粗短的手指轻抚而过。
　　这个男人有着昏钝的双眼和松驰的肌肤，高贵流云般的华丽锦毡将他丑陋的身体裹住。
　　他望着我，从我的眼畔中寻觅他的身影。
　　我用粗糙的表面盖住他的昏钝，用弥漫的金雾覆住他的松驰，用难以分辨的混浊掩饰他的丑陋。
　　镜子里的他模糊不清，不再猥琐。
　　我是一面昏镜，我不会为你显出清晰的倒影，但我会遮住你所有的卑微和不堪。
　　男人望着镜中的他欣喜若狂。
　　“天下第一镜”他如厮评价。
　　然后他成为了我的第一个主人。
　　*
　　尖细黑瘦的手指缓缓擦抚。
　　这个女人有着尖利的黑眸和粗短的腰肢，衣饰华美却掩盖不住眼中浸出的丝丝厉气，棕色的雀斑和粗大的毛孔密密盖住她的双颊。
　　她看住我，从我的明亮中端望她的影像。
　　我用光滑的镜面倒影出她的尖利，用无懈可击的光耀照亮她的粗短，用雁敛晴方的闪烁反射出她丑陋的面庞。
　　镜里的她清晰如彼。
　　我是一面明镜，我会履行自己的职责，映出所有的真实，永远不会有虚假和谎言。
　　女人望着镜里的她，踏步而逃。
　　只留下无限延长的背影。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我的主人。

　　*
　　无数人踏过我的身边露出欣喜的表情。
　　*
　　我是忘川之镜，天下第一镜。
　　我对每一个注视着我的人编织一个谎言，用浑浊弥补着他们的不足。
　　对着他们丑陋的脸说：“你很美丽。”
　　无数的人踏过我的身边露出惶恐的表情。
　　我是秋水之境，默默等待着主人的镜子。
　　我告诉每一个注视着我的人最真切的现实，用清晰倒影一切。
　　对着他们的脸说：“这便是你。”
　　作为皇帝的陪葬之物我被埋之泥土。
　　岁月如厮而过。
　　考古学家将我掘出，静陈于博物馆的玻璃橱内。
　　千百人走近我，带着顶礼膜拜 的羡慕。
　　*
　　作为废铜我被投入洪沪铸为铜钱。
　　岁月如厮而过。
　　所有的人将我遗忘，所有熟悉的事物一一逝去。
　　我消逝于泥土，了无踪迹。
　　终：
　　我们是忘川的秋水，自烈火焚身而出，一面保持浑浊的金雾，一面保持耀眼的清晰，一面
　　化作宝物受人景仰，一面弃为废铜逝于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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