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穷尽一生，他的目光都不曾在我的身上有任何停留，哪怕只有短短一瞬，我一生痴迷于他，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拜入师门的那年，我只有十岁，是大师兄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的迈上那高耸入云的阶梯。
　　从踏入师门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师父，他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在刚刚拜师的时候，他就将我丢给师兄，在师兄身边，我一呆，就呆了七年。
　　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或许我现在，还是门中那个最渺小，最不吸引人的弟子吧。
　　被锁在这里多长时间了，这里没有黑夜，陪伴我的只有一个铸剑炉，还有捆住我双手的那两条粗重的铁链。
　　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悲凉，我喜欢他那么多年，却从来都不敢告诉他，有的时候，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我生怕自己会不小心泄露了我心底的情意。
　　“仙玉，回头是岸，把雪寂交出来吧。”
　　时至今日，我已经注定无法回头，既然如此，我不如逼他一把，起码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想要雪寂很简单，我要你娶我，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娶我，我要一场盛大的婚礼，我要你告诉全天下的人，我是你的妻子。”
　　“仙玉。”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很不认同我说的话。
　　他不认同又怎么样，横竖我已经别无所求，至今为止，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个愿望，天下人的生死，命脉，此时正牢牢地的握在我的手里。
　　“你要是不答应，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雪寂。”
　　他叹息：“仙玉，何必呢。”
　　明明已经干涸的眼眶，不觉泛起了泪意，心痛的感觉似乎离我越来越远：“大师兄，我只有这一个愿望，现在天下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只要你娶我，我就把雪寂交到你的手里。你不过是多了一个妻子而已。”
　　他语重心长的跟我说：“婚姻不是用来做交易的。”
　　“如果有些事情注定得不到，就算是用交易得到的，那又如何，师兄，天下人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只要你肯娶我，我就交出雪寂。”
　　他闭目，叹息，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恢复最初的平静，就像他平时的那个样子。他拿剑指着我：“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再留你了，交出雪寂。”
　　望着指在面前的长剑，我忍不住讽笑：“师兄，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我这一条命吗？”我走向他，慢慢靠近他手中的剑，“我已经无惧生死了。”
　　他长剑忽然一手，身影一闪，站在我面前，伸手点住我身上穴道。
　　“仙玉，快把雪寂交出来。”
　　裙摆的颜色和雪寂一样的红，和铸剑炉的火一样的红：“我已经说过了，除非你娶我，不然我绝对不会把雪寂交出来。”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看我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其原因，我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
　　落得今天这个样子，一半是我咎由自取，一半是人逼迫。
　　“师兄，从一开始，你就注定是输的，你在乎天下人的性命，而我只在乎我自己，你一定会娶我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什么时候起，我竟然会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
　　他广袖一挥，转身离去：“简直无药可救。”
　　他肯定对我更失望了。
　　雪寂是一把剑，一把用来降魔的剑。只是这把剑在千年以前就被人封印，过去这么多年，全天下的高手，没有一个人能够解开剑上的封印。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厌恶我的师父，堂堂一个门派的掌门，受尽世人尊敬，竟然最后堕入了魔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他修炼师门禁术，无人能敌，将整个天下掀的天翻地覆，只为他当年的那个红颜知己报仇雪恨。
　　开始，我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够让他如此痴迷，甚至到了入魔的地步。当我对师兄的情愫到了无法收拾，绝望的地步，我才明白，这样的感情，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修仙之人，生命长久，几百年的时间看上去弹指之间，实际上却是那样的难熬，对于一个无欲无求之人，这也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心有执念，却注定得不到的人，却是一种从骨子里的折磨。
　　长生不老又怎么样，不能和他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他无心又如何，既然注定得不到他的心，就算得到一个名分，我也无所谓。
　　没过多久，他有来见我，神情中的颓废显而易见，我自认为了解他，我明白他低头了。
　　“我娶你为妻，你是不是就会把雪寂交给我？”
　　“当然，我一定会把雪寂交给你。我从小就跟在你的身边，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很清楚。”
　　他自嘲：“以前我以为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可是现在，我不懂。”
　　“你也没有必要懂了。”
　　“我也不敢懂了，我怕我懂得越多，就越会失望。”
　　“那样不是很好吗。”
　　他走过来，拿出钥匙，打开我手腕上的镣铐。
　　“我已经让人准备婚礼了，全都是按你说的去做，你去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提出来吧。”
　　揉了揉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腕，那个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婚礼此时就在眼前，可我却不敢去看。
　　“不用了，我相信师兄，不会让我失望。”
　　“婚礼就在明天。”
　　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原本的笑慢慢的淡下去，走到铸剑炉前，望着熊熊烈焰，藏在心底的软弱，在这一刻无从遮掩，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不想。
　　他注定无心，就算我爱他要死，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既然已经注定此生无望，倒不如使一些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果然如我说的那样，和我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天下各门派的掌门弟子来了很多，他们很多人的目光都很不善。想来他们的心里应该是很鄙夷我的，可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坐在喜床前，他穿着大红色婚服走过来，一双眼睛里面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把雪寂交出来吧。”
　　我仰头望他，恍恍然的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过去这么多年，他的容貌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原来的样子，而我由以前那个小女孩长大成人，还闹出这么多的事。
　　“师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个时候，他的脾气似乎非常好，很有耐心的和我说话：“你问。”
　　“我想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一种负累。”
　　“没有，在我的眼里，你是我的师妹。”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做你的师妹。”我低头，望着红色的袖口，“终于，我这个愿望实现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起身，笑着对他说：“师兄，明天早上醒来，你就可以看到雪寂，我说话算话。”
　　他松了口气张口想要和我说什么，而我一点都不想听，我了解他，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话。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他倒在我的怀里，我强撑着将他扶在床上，趴在他的怀中。
　　或许他永远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死了。雪寂需要献祭，其实它的名字应该叫血祭才是，它是一把降魔的剑没错，可是它本身就是一把魔剑。
　　只有血才能解开它身上的封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太过虚假，虚假的让人抓不住，摸不着。
　　整个人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体慢慢变得透明，雪寂的吞噬越来越厉害，等到明天早上，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只是……能够永远的，呆在他的身边，或许，这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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