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殒

　　凰殒by尘事如潮
　　“佳人笑，帝王焕，万世荣华一朝迁，
　　红颜乱，王权篡，百年昌盛一夕断!”
　　童谣回荡在大街小巷中，似乎预言了王朝的灭亡。
　　声音汇聚，传入碧瑶耳中。她抬起头，凝望着窗外的孩童--此时，她只是一个民妇，手执绣花针，绣着一方锦帕。
　　这方锦帕上亭台楼阁宛然，那是宫中的景色。她绣着帕，想着宫中的人。
　　那人不会不知道吧，只是放不下，所以故作不知。
　　不过，也不会太久了。她又想起那首童谣了，“红颜乱，王权篡”，多么贴切啊！她不就是那个祸国的红颜么？她垂下眼帘，眼中泛起一丝悲哀。她想起在宫中的皇儿了。
　　“哎呦！呜呜呜……”哭声传来，她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绣花针，推开木门去察探。
　　门外有个孩子摔倒在了地上，疼得直哭，却没有人去搀扶他。她看着他，就想到了自己锦衣玉食的皇儿，心下不忍，上前扶了他起来，和声安慰着。
　　孩子在她的安抚下止住了声，抬头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她也笑了，摸摸孩子的头，送他回家去。
　　等她再回屋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灯火未燃，屋外却有澄光点点。她看着这光，不禁加快了步伐，虽有不舍，却更期盼着再见到那个人。
　　都道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可这重重宫阙于她却是美好。她区区庶女，却万千宠爱在一身，皇恩浩荡，宠幸非凡。
　　她本该急于回宫的，可是，走至近前，她却犹豫起来。自己是红颜祸水，是否会断送这锦绣江山？
　　她自问，可是没有答案。也许只有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罢。
　　她回到了她该在的地方。
　　“皇上驾到--”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她的沉思。她抬眼，正落入了他的凝望。仿若是迷途的人辨明了方向，她不再踟躇，笑着迎接。
　　他拥住她，细细询问着她在宫外的生活。她拿出锦帕献给他，满足地听他的赞赏。他们共剪着西窗竹，坐看着云起。
　　他们装扮成普通百姓，去酒楼听曲子。她总喜欢听楼里邀月姑娘唱的《虞美人》，反反复复唱着“悲欢离合总无情”。
　　在朝堂之下，一切宁静而安逸。
　　只是，他终究是天子，而她，终也只能做那祸水。
　　风雨满皇都。
　　端王的军队已攻入了颍州，逐步逼近了皇都。每日奏折如雪片般送到他的面前，都在要求着他废后，以此塞端王之口，亦可平息百姓言语。
　　他怎会不知？废了她，然后立一个大家闺秀为后，是最容易得民心的方法。只是他不能。她自为后以来，从未有任何妄言，凭什么为了这天下就应该委屈她呢!
　　他烦躁地起身，想去后宫找她--在这样的时候，她总能让他平静，也许，就是这样的宁静淡泊最初吸引了他，在那岁月青葱的年纪。
　　远远的，他看见了飞凤宫的灯烛，明灭着。他急切地走近，推开了吱呀的宫门……
　　她就在那里，屋子的正中间。无声，亦无息。三尺白绫绕梁，葬了平生。
　　他怔愣着，直到风拂过女子的素衣，有一张纸飘然而落。他几乎是把它夺在手中的，急切地想汲取她最后留下的一切。
　　陛下：
　　端王之兵已临，诸大臣皆请废后以振朝纲、亲民心，吾亦知之。但恐辞别不易，故留此书以为别。切望陛下莫行激奋之事，徐图之以求天下昌。
　　妻既身故，望陛下以吾之躯平民愤、解国危，则吾死亦无憾矣。
　　皇儿尚幼，犹请陛下勿伤勿悲，平天下以育幼子。
　　既且离别，余言未尽，亦不复多言矣。望君惜吾昔日相伴之情，各自珍重。
　　妻碧瑶丰季十年五月书
　　他看着这封信，心中痛苦，竟不知当作何言语，只拿着这信，一遍遍地读着，直至鸡鸣五更。
　　第二日朝堂之上，他下召赐皇后三尺白绫，并曝尸街头以安抚民心。
　　一月后，百姓应征平端王之乱，终诛之于乱军之中。
　　又一月，天子下召恢复民女碧瑶皇后之身，移墓至昀山皇陵。
　　她改葬那日下着小雨，只有寥寥数人在路旁看着，纷纷议论着这祸国的红颜。
　　两个孩子奔跑着，溅起水花。
　　“那些人在干什么啊？”
　　“他们在送葬呢!”
　　“好多人呀!死的是什么官儿呀？”
　　“娘亲说是‘祸水’!”
　　清稚的童音在雨中渐渐远去，只余了他一个人站在那儿，黑色的袍下罩着明黄的衫。
　　他突然纵声长笑起来：“红颜祸水!好一个红颜祸水啊!哈哈哈哈----”笑声渐渐淒恻。雨落下，晶莹着不知是雨是泪，而他独立雨中，口中只喃喃念着那一阙《虞美人》。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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