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

　　““铿锵”，终于，他，先拔剑了，我看到他的剑，尖锐而锋利。掠过喉咙，血，应声喷薄。奇怪，我感觉不到痛，是他的剑太快，或是，一场梦。”
　　荒鸡，鸡开始喔呜喔的叫了，狗也似不服的附和。我却似早已醒来，第一次感觉到“狗吠深巷里，鸡鸣桑树颠”的闲适，一夜辗转，这一刻反倒有些困倦了，相传鸡是个爱争强好胜的动物，这点却与人相似，我自嘲的笑了。鸡，叫醒了早晨，剑客，却只是让世间又少了一名剑客。一将功成万骨枯，要么功成，要么化作一堆枯骨，这似乎就是剑客的一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日月无情，转千世屠枭雄。日与夜不断交替，从未想过我也已度过了七千三百个平旦。七千多个日月，我却不记得都做过了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却又有人“有种王侯将相”，有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知是否“古人诚不我欺”，只是七千三百个平旦，未闻虎啸。
　　内子醒来了，蹑手蹑脚的起床，准备早饭，每天的这个时候，我都是睡着的，今天，似乎也不例外。装睡，总是很难，我还是忍不住走出了房门，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日出的阳光，总是很刺眼，原来常常处在黑夜的人，找到光明时，是这样的痛苦。欲迎还拒，这痛苦，大约与患得患失无几吧。猛然发现，月亮尚在天空，日月同天，竟是这般美好。
　　袅袅的是村里的炊烟，茫茫的是辰时的迷雾，相传龙喜欢腾云驾雾，我却不大喜欢，但内子却是喜欢的，不仅因为龙凤是爱情的神兽，就像我们胸前的龙凤玉佩，还因为，每到这时，我便会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我从未想过，这，会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菜，是我从未吃过菜式，是她新学的菜式。“怎么样？喜欢么？”“恩”“那我明天继续这么做怎么样”“如果——，好”。她还不知道，不知道我午时的约定。她，本来是我的师妹，青梅竹马，还是个身手不凡的女侠，女侠，那是别人眼中的她，在我身边，她还是那个胆小怕黑的师妹。以前，我们是心灵相通的，我的事，总会告诉她，直到——十八岁那年，她嫁给了我，不久，我接到了河北快剑客沈铭的挑战，我告诉了她，午时出门，戌时回来，她一直站在门前，落泪等我。我再不敢告诉她了，我再不敢让她伤心。突然，我好怕，怕输？不，剑客，只有赢，或者死。我只是怕她的泪，怕午时的我，成为永恒。
　　饭后，她就不见了，洗碗或是逛街？寂寞，总是可怕的，我却常常以为它比失败可爱得多。山村，就连白天，也是静的。“斯——斯”，蛇吐信的声音，毛骨悚然；“咚——咚”，我的心跳声，隐隐作痛。越是临近时限，就越是激动。我已历经十几名名剑客的挑战，但从未如此激动，因为，他，是当今天下第一的快剑客，天下第一的名头，总是让人很心动，心动到心痛。心痛，天下人永远只记得天下第一。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长。长亭外，他，已经到了很久，很久。先到的人，总是有很多选择，就像现在，他面东，背对着阳光。我走在他面前三尺，相视一笑。没动，我们都没动，都在等，等一个机会。拔剑出剑回鞘，很简单的动作，却往往只有一人能做完。“哒——哒”，“咚——咚”，是午时的驯马声，是决斗的心跳声。
　　就这样，等了很久，永远那么久，一直等到了未时。我开始想起十八岁那年，门前的她，她的泪，我出奇的没感到害怕，只是想起那些没有决斗的日子，只是后悔迎来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已不想再让她流泪，不想让她再度过一个孤单的黑夜。我要赢，再赢最后一次。我甚至想不起她的样子，也来不及想，因为，他，拔剑了，天下第一的剑客先拔剑了，我看到他的剑，尖锐而锋利。掠过喉咙，血，应声喷薄。
　　佩，是龙佩；玉，是白玉；未时的阳光；他的血。
　　原来一天中，最刺眼的阳光，不是黎明；先出鞘的剑，未必最快；而天下第一，也未必是人。
　　回家的路，从不漫长。她，一直站在门前，就像十八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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