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

　　走到分叉路，他脚步顿了顿，转向拐角那边。还是那条窄小的巷道，还是那两户人家。封起小巷的，一边是粉刷的白墙，另一边则是缝边塞着青苔的红砖墙。
　　某次被她挽着手走过，分神的静默间，她忽地就抬起头，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笑着与他说，这巷子其实好像人生呢。他想不起当时自己想的是什么了，因为每每回顾这个瞬间，满脑子都是她的笑脸。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历经半生悲喜祸福，只有千锤百炼的伴侣才能厮守到底。就像我们。” 她像只吃得脸鼓鼓的小松鼠，一脸满足地把头靠在他肩膀。
　　他不懂惜取眼前人，那时自己高傲得不可一世，现在已找不回想惜取的当年人。他无力地轻笑，尽想起这些。
　　走进老旧的食店，在角落那桌坐下，循例叫了一碗瘦肉粥，端上来的粥冒着腾腾热气。慢慢搅动勺子，腾起的热气变成眼镜上白雾，遮隔了视线。
　　其实这种事情从前总是她在做，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现在回想她当时的神情只可用虔诚二字形容。可惜那时的他不懂，也看不见。
　　她从来不打扰，只在他忙时静静提醒他吃饭休息。她从来不抱怨，尽管他们约会的次数屈指可数。其实与他一起，她从来都是委屈的一方。
　　想到这，他有点想哭，不去理会身上有多少桎梏。可到底也只能往外扯了扯嘴角。因他早已忘记如何去哭。
　　他永远记得，她离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其实那条巷子的传说一点都不准。语调故作轻快。但他知道她哭过，她的眼里仍隔着层雾气，倒影着一个他。
　　他没做挽留，平静地转身离去，没有追问缘由。甚至没有看她最后一眼。
　　后来他偶然得知，巷子被B大的学生唤作“情人巷”，心一下颤动。
　　再后来，消息传来时，他手上的工作终于结束，正收拾简单的行李，准备去找在芦城的她。刹那他只想到，上天终究忍不住，施舍了他二十年的运气，终于是一次性收回。
　　报纸上的小角落里登了一则新闻，B大女学生舍身勇救落水小孩。地点是芦城。
　　那个说要陪他走过悲喜祸福的女孩，沉睡在芦城的水底，永远走出了他的人生。
　　那天，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火车票，流下人生最苦涩的一次泪。
　　可惜，她再也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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