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副画

　　作者：【德】塞林.厄齐德根
　　译者：王朝

　　父亲穿着棕色礼服和白色羊毛衫，拿着相机站在礼堂边缘。那时我大概三、四年级。那是某一次校庆，不是大家一起跳沙袋或者做游戏的那种，那次校庆是在礼堂举行的。印象里我们表演了喜剧或者朗诵了诗文。几乎所有家长都在那，许多孩子绕着圈跑着，在一排排椅子之间欢笑着。而比较严肃正经的家长们分成一个个“小组”站着。或许他们在喝酒抽烟。六十年代的礼堂还允许吸烟。
　　我把自己藏在最后一排椅子后面，那后面的门通向校图书室。我的目光落在了父亲身上。他独自一人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显得比平时“小”。他是唯一一个独自一人站着的。他很少穿礼服，我知道，那会让他不舒服。加上这件羊毛衫实在太紧了，它几乎是挤压着胸腔的，这或许就是为什么父亲穿上它们会显得比平时瘦小。
　　父亲有一米七五，可是即使是我们的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美术老师菲莫女士都显得比他高大。父亲手里抓着一部相机，看上去很失落。他偶尔会透过取景器给孩子们照相，仿佛那就是他的使命，他一直站在那里的原因。
　　我之前从没有见过这般的父亲。在家里他一向是高大而有些大男子主义。他能掌控一切，他会修理东西，能把我放在他肩膀上，能指导我做数学作业。家门外，他会踢足球，他能放飞风筝，他会开车还能用一只手搬运水箱。
　　而在礼堂里，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吧，我该怎么具体形容那样的表情？那个表情看上去就像他压根不想加入那群人。我相信语言并不是多大的问题，那里还有别的外籍家长和孩子，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人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那里至少有那么几个人能和他进行那些土耳其式的交流。即使如此，他还是独自站在那里，不时照两张照片。然后等待着，等待着这些团体渐渐散开。
　　他在照相，仿佛想他想把这一天中的什么留下来，为了他自己，为了我，为了我们。他照相，于是他就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抽烟喝酒和大笑。那之后我问过他，他那天是真的想要留下一些什么纪念，还是只想在这个大团体中为自己找一个定位，好让自己不用有挫败感。至少是看上去不用那么失败。
　　他站在那里，在礼堂边缘，把自己挤进那身礼服。在这个他不属于的，满是人的礼堂，感到那么不适。他站在那里，一个人。而多年之后，我也开始懂了父亲那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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