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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雪后的阳光,从窗格子透进来,落在桌上那堆散乱放着的杂物之上。
卷轴、字画、兵书、诗卷,墨宝.....物件逐一放进去,那人拿来的梨木雕花小箱子,很快便被塞满了。
桌边的蓝衣人合上箱子,伸手拿起案上那叠捆扎好的书信,坐下身来细细地翻看。一色印着细碎檀纹的素色信封上面,都是那人笔力狂放却不失俊秀的展昭二字。因时间放得太久,信封都已有些微黯黄之色,却因这阵旧,带出了心底牵牵绊绊的暖意。
阳光下随手抽出几封。素白信纸上的墨迹行间,有纯为报平安的支字片语,也有热烈暧昧的情语乱言。还有助自己曾经破案,蛛丝马迹的种种线索。更有两军对擂时,当时大获全胜的用兵计筹。
犹记得当年的月光,凉意侵骨。
那人请命去边境战场的前夜,自己还是彻夜失眠了。好男儿理应傲笑沙场,报效国家。就是战死它乡,也算是终得其所。若不是身系开封府,自己怕是也要请命,随他去的。可面对离别,终是英雄气短了。
开封府的屋顶,明月正好。
不知何年何月,公孙先生兴致突发,在屋脊半墙四周的阶上,填土种上了几棵白梅树。见者都说离地太远,是不可能开花的,谁知那一年竟然尽数都绽了朵。
一时间香浮四院。
风来时,婆娑满庭,落不尽的玉骨冰清。
他与那人,当晚就倚背坐在那屋顶的花树之下,共饮一囊女儿红的醇香。
那人举起酒囊摇了摇,瞪大了眼睛叫道:“臭猫!最后一口,你竟然不留给我?”
他不禁莞尔,目光游移着随那落花,落在了别处。
离别当前,似有千言万语,却都如刺梗在了喉咙,开不了口。
丁家兄弟两前日为婚约之事,又来闹了。襄阳王暗修机关楼的事情,也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他与他之间,亲厚却也有时疏远。你猜我躲的游戏,也是玩了好几年。
于是默默坐着,倚着背感受着他传来的体温。只愿记在心中,许个永远。
最后跳下屋顶,还是忍不住抱了自己。
“写信。”
耳边低语一声,衣间轻轻抱拥。瞬间放手,便已大步离去。潇洒且随意。
月华浮动、暗香幽沉,那花影衬着雪衣,竟欲飘飘然仙去。谁也没能看到对方眼里,瞬间升起的氤氲雾气。
第二日,送别长亭外。却都只有一句。
“玉堂,但愿,能陪君醉笑三万场......”
“不诉离伤。”他笑答。
此后云中互寄锦书。
国事、战事、江湖事,却绝口不提情事。
直到襄阳王事败,东窗事发。展昭独闯冲宵楼,盗盟书。
若非边关战事吃紧,他定会杀回京城,便尽手段弄醒自己吧?自己在床上失去知觉,躺了两月之久才醒。其间给那人的书信,却始终未断。闯冲宵楼前,自己便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于是修书数封,临行前托付公孙先生隔十日便寄给那人一封,以便不露出破绽。
“展昭,你当白玉堂是傻子吗?我要你回信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出事?”
“公孙先生,不要再临摹展昭的笔迹,给我回信了。请转告他,不管他是出了什么事情,都要撑下去。白玉堂此生,终只心系展昭,誓要与他共渡一生。”
所有惊涛骇浪的过往,都成昨天了。
生死面前,情义不再畏惧世人眼光,只求此情可暖君心。
......
展昭再抽出几封,看了看,又放下。
那人却掀帘进来,笑道:“猫儿,袍子送来啦。外面雪珠子也停了,下午我们便可以上路。”
手里新锦袍的颜色,依旧是他最爱看自己穿的,沉沉的蓝。看似朴素,做工用料却都非常讲究。缎子是江南白家坊,市面上花高价也买不到的上好冰蚕锦锻。明明摸上去滑顺不已,看起来却素雅宛若布衣。从袖口探进去,里面细细密密缝了一层织棉里子,温暖厚实又不累赘。
玉堂,知他畏寒。
再看白玉堂,却早已经将一身新衣穿在了身上。相同的款式,一样的冰蚕面料,他那件却是月白底子上,织着连绵的明黄细纹,满月般的颜色。袖口镶边,衣尾暗绣白梅。宽宽松松穿在身上,越发衬得他风神俊朗,翩翩然如人中龙凤。
岁月,一直厚待着他。年近四十,却丝毫未显颓色。年少时的狂意敛收,眉目间多了几份沉稳。只是在自己面前,却仍是犹自淘气。
“这些信,你都还好好保存着?”
展昭,笑而不语。
白玉堂望着面前展昭,淡若春风的眸子,轻笑着执手道:“还记得:当时明月在,蓝影依梅来。猫儿,当年的我们,又是多么的倔强啊。”
是啊。
白梅树下空许愿,却谁也不愿先捅开那层薄纸。
若非得上天垂爱,又怎能今日携手双双归隐江湖呢?
只是,却又像院里那几树梅花,明知不合土壤,不容于世,却还是倔倔强强开了这么多年。而他们,又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雨?年少轻狂的旧梦,春衫薄时的旖旎,凌云壮志的种种事迹,都已随时间淡去。这一路走来,终不忘当时那轮明月。终是我心昭昭,映了玉堂。
风雨归来,容颜未改,情怀依旧。
他们一起迎接晨光,一起送走夕阳,往后的岁月都是平淡静好。
江湖的日子,想必依然有梦。
窗前共看一卷书,花间共饮一壶酒。
在午后的醺然困意中执手睡去,哪管这世上已过千年?
人生,若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执著与倔强,岂不是会少了许多别样的风景?
一切终是值得。
他们,终是不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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