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昭师]寒春

　　很久没这么闲适地看着春日里的桃花。这些日子天气并不是太暖和，桃花也在枝头开得有些瑟缩。
　　司马昭懒懒地往藤椅上一靠，把手搭在额头看着不怎么刺眼的太阳。
　　哥哥近日也难得有空闲，便时常被夏侯玄何晏等人邀酒，司马师倒是丝毫不推，谁叫就去。这不是嘛，昨晚又不知道宿在谁家里了，到现在已是傍晚了，还没个人影。
　　虽然两兄弟早就互明心迹，实在没什么好吃醋的，但司马昭就是总觉得有些沮丧。
　　要说这事是怪不得司马师的，因为他每次都会问，“子上也同去么。”开始司马昭是跟着同去的，可是他每次看到何晏说“子元真是大才”就总觉得不高兴得很，后来索性赌气不去了，司马师倒也不强迫他，只是每次依然还是会询问一句，哪怕回答永远是有些硬邦邦的“不去”。
　　这时司马昭暗暗地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跟哥哥去算了。转念一想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便摇了摇头。只是随手在地上拿了根木棍，默默地画了个小人儿，写着何平叔三个字，然后又拿起地上的小石子冲着那个小人砸了过去。
　　他正砸得不亦乐乎，却听到自己最最熟悉的低沉悦耳的笑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他一抬头，果然是司马师回来了。
　　这时候毁灭证据也晚了，司马昭便也不解释，依然拿小石子砸着玩儿。
　　司马师于是开口问，“怎么，子上不愿意去酒会，原来是讨厌平叔。”声音中竟带着些愉悦。
　　司马昭抬头不满地抱怨，“你又不是不知道！”
　　司马师温言回他，“我和他们聚的时候不多，你知道的……”
　　还没说完便被司马昭打断，“我知道！我不是嫉妒他们……”他皱了皱眉终于道，“我只是……只是有些……”
　　只是不甘心，只是觉得怎么努力都依然不能跟你比肩……每次见他们的时候这样的感情就更加深一分……
　　司马师看他迟迟不语，心中有了计较，也不答他，只是也从地上拿起了几个石子，冲着那个画得歪歪斜斜的小人儿砸了过去。
　　司马昭带着几分讶异看着他，司马师却不回看，只是自顾自地说，“我在比你这个岁数小很多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做这种事了呢。”
　　他目光有些悠长，不知道盯着哪里，“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看见文帝陛下拿甘蔗跟人比武，十分不服气，也拿了根甘蔗有样学样地冲着院子里的大树一阵砍。”
　　司马昭想到自己童年那个傻劲儿，瞬时觉得有些脸热，就要止住司马师的话头。
　　却一下子被司马师突然转回来的目光摄住。司马师的眼中清清楚楚地映着司马昭的影子，这样专注的注视一时让司马昭有些醺然。
　　司马师却走过来十分突兀地亲了亲司马昭的鬓角，然后低低地说，“我是大哥，是司马仲达的长子，有很多事情不能做。可是你可以。”
　　司马师帮司马昭整了整敞开的衣襟，笑着说，“我早说过，司马子上一直是司马家的骄傲。你都不知道，每次你毫不顾忌地大笑的时候，爹娘的心情有多好。”
　　司马昭被兄长这么一夸，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愣住了，好像是有些温热的情绪从心尖散开至四肢百骸。
　　他还是有些不甘地咬了咬下唇，不愧是哥哥，永远把他的心思拿捏得准确透顶。

　　【……】

　　正元二年四月。这年的桃花快谢光了，司马昭独自一人坐在北邙山脚的亭中，把桃花花瓣摆成奇怪的形状。
　　他想起很早以前，也是这样的不怎么温暖的春天，他的兄长意气风发地走进自家院子，却轻手轻脚地在他面前停下，笑着打趣，“昭是在排兵布阵吗？以桃花为杀阵，真是软玉温香藏暗钩。”
　　那时司马昭还小，人背地里说起来都是“那个司马家比不上他爹比不上他哥不怎么成器的二公子”，只有他哥哥却总是这般带着笑意夸奖他，双目明如星子。其实当时的司马昭对哥哥这句话也只是似懂非懂，但是从那神情里看得出来是赞许和亲切，于是他只是傻兮兮地对兄长笑了。这句话却在心里暗暗地扎根了许多年。
　　司马昭想到这里，突然一下子把桃花都拨乱了，拿起手边的酒壶，狠喝了一口，余下的全部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按了按腰间曾属于司马师的刀，头也不回地往远离峻平陵的路上走去，笑着道，“哥哥，你骗我，你等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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