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靥如花

　　江南好，风景曾旧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君亭枕上看潮头。

　　杭州一带气候温和，四时如春，梅、桃、柳、桂，各色名花奇卉，花开不断。

　　临城处，一大片湖荡。湖荡容纳在山溪涧中，湖波浩浩，清深脉脉。
　　湖的左右，青山环抱，平林绿野，湖本就明丽，再加上人工部署，楼台亭舍，点点掩映，青山绿水，花树琼林之间，别有一番情趣。

　　有了楼亭，倒是成了王孙公侯的休憩之地。公子贵族，三五一群，乘一二小舟，游怡湖上，吟诗作赋，评点江山，陶冶情趣。

　　轻舟一片，流于浩荡沧波中。船上人影两只，把酒言欢好不尽兴。一个甲胄披身，一个粗布青衣。

　　此刻，风顺帆饱，沿着两岸平稳行驶，正出了湖泊往江面驶去，水浪迎船，船行极缓。

　　烟波浩渺，抬眼间，山光云影，天水相涵，又有小舟三五，出没其中，缀点湖面，平添雅致。湖边是花树垂杨，绵亘不断。柳荫之下，村童野老，卧流垂钓，遐情惬意，宁静致远。

　　青衣人持酒起身，斜斜靠着风帆，远望群山微染烟笼，隐浮千顷碧波之上，清灵空旷，心旷神怡。

　　饮下杯酒，低眉垂目，看水中游鱼往来，清澈可数，不时跳波嬉驰，拨刺有声。

　　“人人安乐，享受无穷，真好一处世外桃源，人间乐土。”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全是托了皇上的洪福。”
　　身披甲胄，黄金鳞难得一笑。

　　“人说江南好，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又说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果不其然。”
　　青衣人举杯，黄金鳞再敬。

　　“如今你已是当今太子，却依旧粗布青衣。”

　　“阴差阳错而已。”
　　青衣人也笑，春风化雨，清理绝伦。

　　平波断岸，湖水荡荡。山巅树梢，黛色如染。

　　他取来一琴，端坐奏弹，琴音款款，不时飘落云外，与沙鸥若相应和。
　　案旁有茶一壶，佐以两碟茶干瓜子，细巧糖食。清风吹篷，茶香酒香，飘扬远去。

　　闲情逸致，随波逐流，飘飘荡荡，让他忘却烦忧，意远心逸，神志萧然……

　　船行湖面，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忽起了大风，波涛汹涌。风起后立即颠摆起来，浪头比船还高得多，一个接一个朝小船打去，小船随浪起落，扶摇不定。

　　黄金鳞大惊，三两步抢前，欲要收帆，却被青衣人笑着拦住。

　　“顺流直下岂不更好？顺其自然，才是天道。”

　　黄金鳞住手。他言笑晏晏，低头奏琴。

　　黄金鳞立在船头，观两岸广溪浅阔，闻水声聒耳。水几齐岸，撞在船上，拍拍作响，激起无数水花，狂涛雪卷，滚滚翻花，荡起无数泡沫。

　　顺流驶去，波声哗哗，与琴音合为一片繁音，越显得山光水色，壮丽无伦。

　　过了水流湍急的地带，便是满湖云雾，一片混茫。

　　孤舟独漂泊，惟有琴相伴。

　　“殿下。”
　　黄金鳞轻唤。他却依旧低头弹奏。

　　“叫我惜朝。”

　　黄金鳞见他不急不忙，悠闲自在，全然不顾这苍茫迷雾，更是一片闲然，似与生死无关。

　　琴音悠然，飘于江面，黄金鳞坐在船边，静静听赏，静待船头缓缓转过。

　　顺其自然，才是天道……

　　几曲琴工夫，云雾全开，小舟渐渐驶出迷雾，山容毕现，映紫凝青，宛如新沐。

　　风平浪静，柳暗花明，江面一片开阔，小船扬帆，已至山脉。

　　黄金鳞这才收了帆，缓缓靠岸。

　　远近山峦林野，明澈如画。白云如带，横亘山腰，云带未消，舒卷虚悬，似欲乘风扬去，又似回环眷恋。
　　临岸是片花丛，开在山脚下，山光近吐，繁花乱开，落红成阵，莺喧蝶闹，往复飞鸣。

　　“殿……惜朝……这附近不少树林，草莽繁茂，我们便只在这花圃中稍作歇息，等待云雾散尽回去罢。”

　　惜朝知道他的担心，静静笑着下了船，只在一片繁花丛中徜徉。黄金鳞奉命没下船，坐在船上，独自饮酒。他也知道是时候多给那人一些空间。

　　一阵微风拂面而过，送清香十里，定睛一看，李艳桃称，灿如云锦，五彩缤纷，花光潋滟，望去直似一片锦霞。

　　他深深呼吸，肺腑内一片清香，一路走去，各式繁花愈加繁多，各自竞艳争奇，花影离披，分外好看。

　　走走又停停，渐行渐远，渐远渐行。不知不觉间小舟成了玉带中斜斜一笔。

　　花影摇曳，他沉醉在这千顷花光中，举目四顾这片世外桃源。

　　清风渐大，忽而风起云涌，草叶惊飞。他伸手遮去乱飞的花瓣，却被劲风传乱一头卷发。几枝红色小花，飘落发上，几根枯枝斜插发上。他有些狼狈。

　　抖抖身，他伸手去拨自己的卷发，却发现越拨越乱。

　　有清朗的笑声自耳边传来，一回首，却见身旁不知何时已站一人。穿着一袭白衫，骨秀神清，言动温雅，玉靥春生，笑语如珠。

　　“你……”

　　那人似乎停不下来，笑得春光荡漾，满面通红才肯罢休。

　　“唉！给你。”他随手解下腰带，扔了过去。

　　“干什么？”

　　“打打你身上的花叶啊。大男人一个，头顶上一朵鲜花，你不觉得可笑吗。”
　　语毕，他又笑了起来，笑得脸颊两个酒窝一深一浅。

　　云清天高，碧空无际。他一袭白衣，英气十足，笑起来却颜比桃秋，色同玉秀。

　　“喂，你……在这里住吗？”
　　他接过白衣人的衣带，稍稍在身上扑打，随口问到。

　　“嗯！”
　　他点点头，笑意依存。

　　收拾好衣装，他将衣带还了回去。白衣人顺手一系。

　　“这里一年四季，无时无花，更是常年享受，观赏不完。你们这些游客可是赏心悦目了。”
　　他系好衣带，摆摆手，清风又是一阵，万花叠叠，一浪一浪，抬手遮眼间他的身形已经远去。

　　“喂，你站住。”

　　他停了下来，有些差异，但还是转了身。

　　“你去哪里？”

　　“回家，我从不妨碍游客们欣赏风光山色。”
　　他仰头，神色疑惑。

　　“你家在哪里？”
　　也许是不想让对话早早结束，他旁敲侧击的找话题。

　　白衣人明眸一转，指向近山，笑答云雾深处住。

　　“那么……你……告诉我名字！”

　　他转过来，显是有些不满。
　　“你说话总像是在命令人。”
　　英挺的剑眉却只是微微一蹙，却又在一瞬间舒展开去……

　　繁花丛中，他回眸，轻轻一笑，展眉舒眼……

　　“戚少商。”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带起落红满天，一扬眉，他笑颜更展，于万红丛中，迷了人眼，晃人心神。

　　白衣飘然，等到他恍然时，那白色的身影已与繁花融去，逐渐消弥……

　　回到船上，已是夕阳浮波，似坠未坠。

　　黄金鳞见他容色欣然，只道是他因这山水明瑟，心驰神荡，又看夕阳快要平西，迷雾渐散，风向渐转，便掉转船头，拉起风帆，沿岸而归了。

　　水面上烟波浩渺，一望无涯，斜阳一照，倒影回光，闪动起千万片金鳞。

　　沿岸牧童放歌，渔舟晚唱，三两蓑影出没疏林平野之间，交汇成一幅天然图画，水面风来，沾衣欲湿。

　　他独立船头，朝着对岸观望，全景齐收眼底。然而他却心神不在。

　　江水蜿蜒如带，环绕其下，加上许多支流湖沼三五错列，宛如银玉。平畴沃野，极目青苍。

　　目光穿过隔岸，似乎看见，白衣翩翩，恍惚飘扬……

　　剑眉微扬，他在丛中……

　　笑靥如花……

　　完

　　后话：三年后，顾惜朝微服私访，故地重游，于杭州市侩中偶遇戚少商，与其同游江南，共当国难，在滚滚红尘中再续姻缘。
　　但也许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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