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旧时光

　　さらば、古（ふる）い光陰（こういん）よ．再见，旧时光。

　　沢田纲吉抱着被子缩靠在墙壁上，冰冷的阴气透入背，不由得颤抖了几下。失眠，睡不着。空空的右手手指强迫症似的蹭摸了下空空的中指尾。没有，什么都没有。抓紧被子手指陷进布料中，他低头深深埋入怀里的棉花堆里。没有体温的柔软，压制着鼻翼的窒息感，又乱又重如石化的浆糊的脑袋，沉在捂住自己一头的被子里憋闷得像是陷在深海处般无法挣扎不想挣扎。食指又蹭了下中指尾，空白的皮肤，一模一样略显粗糙的触感，那个曾经微凉的被体温温出些暖意的金属质感明明消失了许多日子却依然恍恍惚惚地觉得不太真实。血管开始缺氧，整张脸沉重而发烫。不想挣扎不想挣扎不想挣扎。坐了片刻他还是身体一歪顺着墙倒在了床上，怔怔地抱着被子蜷缩着，然后伸出手沉默地看着在不完全的黑夜里张开的手掌那淡淡的模糊轮廓。
　　早知如此，何必……
　　沢田纲吉放弃地垂下手，他知道那个省略号所代表的其实是“不得不”。没有任何办法任何力量去对抗敌人的最后办法就是把敌人想要夺取的东西毁灭掉。不能说是同归于尽，毕竟战局本身就是惨烈得不堪入目的一边倒。但也许只是不甘心只是任性只是自作祟的英雄主义，那种“自己既然注定要输就让敌人无法完胜而归甚至要让对方失望”之类的心理简直就是慷慨从容就义的自我穷途末路。
　　真是小孩子气。
　　世界上大概真心没有什么人会像他那样做出如此决烈的自断后路结果逼得大家全在死路的愚蠢行为。他其实十年前就觉得自己不适合作什么黑手党的BOSS，现在更是觉得如此。说好要守护好大家的，结果呢，把他们蒙在鼓里，然后一手推向悬崖边上。
　　连他都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勇气和魄力去做这种事，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绝对连想都不愿意去想，更不用说是去接受去实行。
　　很想叹口气，最后还是变成从鼻腔里缓慢呼出的呼吸。整个脑海也变得和黑暗里的空气一样沉默无声。蜷着身体往堆得一团乱的被子里缩了缩，沢田纲吉闭着眼睛，半睁开，闭上，半睁开，又闭上。有什么东西从脑海的深处慢慢浮现出来，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不情愿地将东西捞了出来。
　　借口。那是借口。之前所想的什么自寻死路啊让敌人败兴而归啊不适合做BOSS啊的理由其实不过是慰藉性的自嘲借口。让自己如此颓靡的最根本的原因，果然还是“罪”吧。
　　欠某人的罪。杀了某人的罪。与某人相爱的罪。
　　一闭眼就是灿烂的金红色，睁开眼就是满目的虚无满目的黑。黑红交错的日子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那些事那些人仿佛是梦里般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样。没有日光，没有温暖。他们说自己依然是那个温柔的包容一切的大空，自己只觉得自己是个失去了日光的阴霾。心脏已经被锁链勒捆住了很久，他甚至有时都觉得自己没有呼吸。没有日光，没有温度，没有微笑。大概所谓的因缘罪业就是如此吧。
　　为了销毁彭格列大空指环，需要牺牲。而亲手杀了某人的人，就是自己。

　　那一手下去时沢田纲吉没有哭，对方也没有。他依然一脸淡静温柔地看着自己，以他一惯略微低沉的声音说着“别恨自己，好好活下去。”话尾溺在最后唇上的那个吻里消失不见。吻别，也是永别。
　　他没有哭。
　　他只是安静地把对方拥在怀里，指尖还窝在他的发里，柔软而温暖。
　　那个吻堵住了他所有的话，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给。他就这么抱着，什么也没说。

　　沢田纲吉有时会想，如果当初不相遇，然后不恋，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然而大概不管再来几次十年前，他都会那样和对方相遇，然后慢慢相恋。命运么？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即使是选择，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同一个选项。

　　终于觉得背脊发凉得有些过头，他蹭了下把被子摊开缩了进去。天还有两三个小时就亮了，他知道，那份邀会帖的时间也将要来临。失眠了半个晚上的自己竟不是因死亡而恐惧这种理由，想来实在是有些可笑。不过，他也习惯了，自从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一次正常的睡眠过。每天每天每天都是这个样子，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体内生物钟的一部分。
　　不过没关系了，真的，到了明天就没关系了。他也终于可以好好地说声“再见”了。
　　再见，旧时光。再见，世界。再见。
　　再见，言，我们还会再见。

　　——来自平行世界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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