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

　　二十年前的塞尔维亚，许讷在见到那个混有一半吉普赛血统的孩子的第一眼起，就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他桀傲的灵魂——吉普赛的灵魂。
　　在眼神对上的一刹那，许讷的脑海里突然便倾泻出了肆意而飞扬的曲调，于是他了然于心。这个名叫许忤孩子的将来必然不会是安安稳稳地跟着自己在中国过着平淡的生活，传自父亲的文雅外貌下的是真正疯狂而又火热的母亲的血肉。
　　那是，流浪者之歌。

　　转眼之间，许忤已经从那个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的沉默的男孩子长成了如今二十七岁的挺拔青年，却依旧沉默桀傲。
　　许讷很是为哥哥留下的这个唯一的血脉操心：“小忤，别老是冷着张脸。就算你皮相够好，小姑娘们还没靠近你可就被冻住了。我还指望着儿媳妇呢。”
　　“小忤，像春这么温柔的，又是奏鸣曲，别拉得像茨冈一样，你要跟住我的伴奏走，我是在用钢琴引导你。”
　　“小忤，这次比赛有信心没有？我对你可是有信心的，别的不说，其他人哪来像我这么好的伴奏。”
　　“小忤，这是……流浪者之歌，你只要照着自己的感觉去拉就好。”
　　夕阳悄悄映进了琴房，照射在小提琴光滑的褐色琴身上。许讷突然间觉得，那个背着夕阳微微偏着头的认真而又沉默的男子，却已经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默默跟在自己身后了。
　　“哎，小忤，我突然有一种你要走了的感觉，我养你这么多年了，你不会真打算抛下我一走了之吧？”许讷的语气蓦然间平淡了，“你——”
　　“不会。”微微暗哑的声音蓦然响起，打断了许讷的自言自语。
　　许讷愣了一瞬，便微笑了：“小忤，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允诺。要记住了。”
　　许忤顿了顿，拉出了流浪者之歌开始的散板。

　　这是一次艰苦卓绝的比赛。世界级的大赛，参赛者绝非等闲之辈。
　　“中国的许忤，你有着被上帝保佑的手指，然而你并没有被上帝祝福的灵魂。这首流浪者之歌，缺少来自灵魂的魄力。”评委如是说。
　　许讷并没有听到这番话。
　　但是，到了第二天，当许讷发现只有许忤和小提琴不见了时，便知道，许忤早就知道了一切。
　　——这果然是命运的轨迹。

　　五年后，许讷收到了一张CD。
　　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有敞棚马车的车轮吱呀，意大利语系的嬉笑打闹，还有忧郁悠长的隐约民谣。而这一切都被撕裂而出的小提琴声所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起来，直击灵魂。
　　那是，流浪者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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