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师》

　　在松才高中，每个学生都不喜欢整天一张臭脸对着学生吼、巴不得每个学生都去充实一下“学生近视率调查”里“严重近视”那虽说已经是人山人海的人数的丁老师。“学习，学习，学习！”、“高考，高考，高考！”也许正是以丁老师为首的那些辛苦园丁们孜孜不倦的浇灌，许多学生考进了许多名牌大学。也让他们所在的松才高中成为市里乃至省里数一数二的学校。这真是应了这高中的名字，“送才”。也正因如此，这所高中成了每个人所向往的最高学府，像北大清华一样神圣。我也不例外。

　　我叫安音，初三的学生。成绩一般，但有的时候也会发生违背科学的奇迹，而且都是些让人惊叹不已的奇迹。例如，我今年雷人的中考分数，竟然能达到松才高中，那个我都不敢想的超高分数线。连我怀疑我自己是否作弊时，爸妈二话不说，喜气洋洋地带我到学校报到。
　　人人都说，命运是富有戏剧性的。看来，真的没错。当爸妈从长长的分班名单上把头抬起来对我说了几句话后，我彻底晕了过去——我被分到丁某人的班！本来，我是做好了自认为最坏的打算的：丁某人有可能是我未来班上的代课老师，但并不至于班主任。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从“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沦为到“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回到家，爸妈脸上仍是喜气洋洋，一点没变。

　　九月一日。
　　我正在高一（23）班正襟危坐，看着丁老师，那个面相很和蔼，内心很邪恶，整个外形像个大面包的人。“同学们，初中时代已经过去，我们要…”某人吐沫星子直溅，乐此不疲地讲着。别的班早已相继上课，可丁老师还在那讲个不停。天，我第一次想上课。可是，很奇怪，根据我的计算，丁老师跟别的老师在“走出快乐的初中，面向累人的高中”这个话题上，花的时间不相上下。唯独在安全问题上，他是左讲右讲，不厌其烦。
　　一张纸条出现在我视线里，是还陌生的同桌递的。打开一看，果然是“好无聊啊，我们聊天吧。”这些字眼外加一个自认为很可爱的表情。平常，我是不会理会这些纸条的，虽然我并不是什么尖子生，但我也要好好听课。但这次…这不算上课吧，而且…丁老师应该讲很长时间吧…于是我一咬牙，一跺脚，写下了我生平第一张小纸条。
　　“好，你说聊什么呢？”
　　“自我介绍好了，我叫阮晓蓝，以后请多关照啦。”
　　“恩。我叫安音。
　　“那，安音…我们接下来讲什么呢…”
　　“…”
　　“你别‘…’呀，你‘…’了我怎么办。”
　　“……”
　　“= =。”
　　一场无聊的纸上对话结束，我其实挺认真地回，还用上我最最喜爱的小猫笔郑重的在写。当我正绞尽脑汁在想讲什么好时，突然觉得有股寒光朝我射来，一个寒战后，我只能回上一个“…”，想赶紧结束这段对话，谁知旁边的笨蛋同桌一直不停地回，最后，直到那小纸条写得满满的，她才满意地重新撕下另一张纸片，去找另一个人“聊天”。事实证明，没有会意我的提醒，结果会很惨。刚下课，某笨蛋就被叫到办公室谈话。
　　“安音——”，同桌气愤地向我走来，不顾形象地挥舞着拳头，“安音你怎么不提醒我！”
　　没提醒？不要如此快速地证明你智商低、记忆力差好不好…我很是无语地说：“我当时写个‘…’就是让你不要写了，谁知到你一直不停地回，所以我也不停地给你‘…’，谁知到，等纸条用完，你又去找别人了。我怎么讲啊。”
　　顿时，某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在桌上，悲哀地说了声“世态炎凉”。
　　从此以后的两三天内，她从没再传过纸条。

　　晚上晚自习。
　　“下面，我们来选班干。”丁面包的声音从后头悠悠飘来。现在是晚上，别玩鬼故事好不好。不过，令人震惊地是，自习的时候丁面包一直就在教室里！他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排靠墙的那个位置，我们班人数是单数，所以有一个空位子。我先是一点点感动，亲爱的丁老师原来这么关心我们，可后来觉得搞错对象了。他说…他一直在教室里…那我东张西望自认为老师不在时偷吃饼干的事他肯定也知道！第一组最后一排靠墙的那个位置，原来也有优点——那就是能清楚地看到全班的动向。全班都在沉默，心里在祈祷自己刚刚做了一些事丁某人没看到。
　　阮晓蓝很得意。“安音，你瞧我这次没传小纸条，啊哈哈，我多么睿智。”
　　这个自恋的白痴。
　　丁面包已站在高高的讲台上，高声说：“有没有人毛遂自荐啊？”
　　好冷啊…全班没什么人举手，都在假装写作业。只有阮晓蓝和一些雄心豹子胆的人举起了手。
　　“阮晓蓝，你觉得你能胜任什么职位？”
　　“英语课代表。”
　　“恩，是可以，你中考的英语成绩不错。加油，好好干，带动同学好好学习。”
　　丁面包居然答应了，要是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一定认为他是个通情达理的好老师。没想到很多同学受鼓动，纷纷举手。
　　“安音，快举手。”阮晓蓝又在我耳边低语。
　　“不，我不想当。”
　　“你笨啊，丁面包教语文，肯定没人会选语文课代表的职位。趁现在，赶紧当个别的什么的，要不然到时候你被抽到当语文课代表的机率会更大。”
　　“什么逻辑呀。不干。”
　　阮晓蓝努努嘴，头扭向一边。
　　就这样，所有的职位都分完了，除了语文课代表。
　　“有谁愿意当语文课代表？”
　　埋头写作业的刷刷声。
　　“怎么，怕我啊，我又不是老虎。”某人“和蔼”地笑了笑，以示他的温柔以及“绝不会虐待你”那坚定的决心。
　　底下依旧刷刷声。心里都想着：“大骗子！”
　　“那我点名喽…恩…中考语文不错的…安音好了。”老师郑重的合上点名册，“明天开始各就各位，放学。对了，各班干部马上到我办公室一趟。”
　　一听语文课代表是安音，全班如释重负，并且向我投去同情的眼神。而某白痴，阮晓蓝正得意地以“我说对了吧，还不听我的”的目光上下扫视我。

　　九月二日。
　　我将厚厚的一堆语文作业抱到办公室里时，丁老师不在。真是个大懒虫，学生起的都比他早。
　　“哦，安音呀。早啊。”是丁面包！幸亏刚才没讲出来只是在心里想。
　　我机械地转头，给了他一个标准的学生向老师问好才装出来的笑容说：“老师早。”
　　“好了，就放这吧。赶紧去上早读。”他也笑笑，好像很荣幸有个学生对他笑。
　　“是。”不管了，早读快赶不上了。
　　下课后，男生打打闹闹，女生默契地围成一圈再聊天。本以为这个也是被丁面包禁止的，但他对全班说只要不出教室，不在外面磕磕撞撞，就给我们自由。全班得知后，欣然答应。但他们没注意到：为什么丁面包不让我们出去？

　　九月四日。
　　说真的，我胆子也挺大。竟然对丁面包说我太累了，人手不够，要多一个帮手。
　　没想到丁面包同意了，还说辛苦我了并且问我有没有合适人选，我说还不确定。他居然还说他会帮我物色。
　　这几天，老实的阮晓蓝又不乖了，在上课时用小纸条跟她的东西南北除了我打成一片。由于没有老师发现，她居然再一次白痴又大胆地在语文课上作案。
　　“阮晓蓝。”丁面包真是火眼晶晶。
　　阮晓蓝浑身发抖的站起来。
　　“你说我们讲到哪了？”
　　我第二次写起小纸条，告诉她是P12第二自然段。这次她终于看到了我的提醒，胸有成竹地大声说到：“第十二页第二自然段。”
　　“很好，回去吧课文抄3遍亲自交给我。”
　　“为什么啊老师！”阮晓蓝愤愤不平。
　　“你不满意？”老师抬头盯着她。
　　“对！”这个白痴…
　　“很好，课文不用抄了。”老师面无表情。
　　“真…”阮晓蓝激动万分。
　　“撤去你英语课代表的职务，你去帮安音，做第二个语文课代表。”
　　“…”
　　我看不到阮晓蓝的表情。不过，老师，你给我找这个帮手是帮忙了，她只会帮倒忙！我抬头望着老师，准备用眼神告诉他我不要。谁知他转向黑板写板书，用屁股对着我。
　　从此以后，高一（23）班多了一个语文课代表，叫阮晓蓝。

　　九月十日。
　　今天是教师节，我按照自己以前的传统惯例在每个作业本上写下了“祝老师教师节快乐”这句幼稚的话，其实我是想让老师心花怒放，少拖堂，早点放学。这方法屡试屡过，但愿这次也是。
　　今天早上轮到阮晓蓝送本子。我一想到她如何在教师节面对丁面包的情景，暗暗叫爽。
　　“安音——”，阮晓蓝飞快地跑到我这，激动的说：“安音，多年以后，你会回到这个学校为丁面包送教师节礼物吗？”
　　“会，除非我有毛病。”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我看他桌上好多礼物！上面都写着‘老师教师节快乐’”。
　　“骗谁呀。”
　　“不信去看！我从没骗过人！”
　　“行啊，现在就去。”
　　“好！”
　　于是我拿着“没交作业名单”偷偷潜入语文组办公室，如果被发现了，可以说是来送名单的，而且，离早读还有十几分钟。
　　我们学校老师的办公室都是像接线员办公室一样，一个个分开的，还有会很多隔板，所以…嘿嘿。亲爱的丁老师，原谅两个好奇的小孩吧！
　　撕拉撕拉的声音传入我和阮晓蓝的耳朵。
　　“肯定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呢。”阮晓蓝咬着嘴唇小声的说。
　　“别出声。”吩咐完这句话后，我往隔板前再一了一点，可是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丁老师正在一笔一划地写“祝丁老师节日快乐”这句话，然后再把那精美的纸条贴在那包好的礼品上。那，刚才的撕拉声是包礼品而不是拆礼品的声音？这些都是丁老师自己给自己的？
　　“喂，安音，还有五分钟就要早读了。”
　　阮晓蓝来到我身边。突然，她停住了，满脸吃惊。
　　丁老师已经包好了许多礼物，他正满头大汗地把废礼品包装纸和垃圾扔进一个大大的黑塑料袋里。装完后，他突然抬头，发现了我们。
　　“呃，你们两个呀，怎么不去上早读？”他有些惊恐，像一个偷了糖被发现的孩子。
　　“老师…我们其实都…”阮晓蓝又将她的二百五本领发挥到了极致。
　　“老师，我们是来送名单的。”
　　“哦,”他如释重负，并很开心地向我们说到，“瞧，老师收到了这么多礼物，中间有没有你们的啊？”他以为我们真没看见。“好了好了，快去上早读。”
　　“…是。”我跟阮晓蓝飞快地蹦出办公室。

　　“丁面包，他是不是有问题呀？
　　我没回答。
　　这一天，我都没好好听课，脑子里都是那件事。
　　果然，在作业本上写的那句话很奏效，今天放学很早。
　　“安音，”阮晓蓝拦住我，“我真的觉得好奇怪，丁老师，这个人。”平时嬉皮笑脸的她叫丁面包叫丁老师了，看来，她也为此事想了很久，但结果跟我一样：赔了一天的课还是问号。
　　“我也觉得。”我不得不承认，我终于和她志同道合。
　　“这样吧，安音。今天星期五，你到我家吧，咱俩一起讨论。快给你妈打个电话！”
　　“这怎么行，怎么不是你到我家？”
　　“我到你家我妈会骂我，而你到我家我妈不会骂我。”她一本正经。
　　“…”
　　“快打！”我认为去阮晓蓝家这件事是不可能被允许的，没想到我妈欣然同意。阮晓蓝家那边更是热烈欢迎。
　　于是，我到家打点行装。故意磨蹭了很久，阮晓蓝等地嗷嗷直叫。

　　阮晓蓝家。
　　“你家可以上网吗？我要上一下校论坛。”我说。
　　“那东西你还上啊，都是些无聊的毕业人士在那里吹大牛，说什么‘好好学习，虽然你这样做也赶不上我’等等一系列活宝词语。”
　　“少废话，快点开吧。”
　　阮晓蓝打开电脑，我二话不说立即上了校论坛。
　　论坛上的帖子都不是很新，看来很久没人在上面混了。我搜索“丁贵平”，居然有很多关于他的帖子。在我旁边的阮晓蓝惊讶的说；“他们是不是团结起来一起臭骂丁面包啊。”
　　事实往往与想象相反。但太令人震惊了。这些帖子都是讲丁老师怎么怎么好，没有一点的贬义词语出现。
　　“咦…”阮晓蓝的嘴巴越长越大，显然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我看到有一个发帖的学长在线，立即给他发送了消息。
　　“学长，你能说说丁贵平丁老师吗？”
　　“行。”对方立即回了。
　　“他是个怎样的人？凶不凶、严不严啊？”
　　“凶？严？有没有搞错啊。他是我见过的最最好的老师。他最不爱体罚学生了。很多同学都抢着让他代课呢。”
　　不一样的丁老师？阮晓蓝顾不得嘴巴多大了，赶紧催我说：“问下去，问下去！”
　　“叮”，还没问，又有一条消息。
　　“至于现在嘛，他现在怎么样我就说不定了，他很严甚至不让你们出教室，讲安全问题更多于学习问题吧？”
　　“对。”
　　“也难怪，是因为一场事故。”
　　“什么事故？”
　　“有一次，他自己组织我们班去春游，高三嘛，要劳逸结合。结果，有一个同学出意外，死了。然后学生家长就吵到学校，要求赔偿并且开除丁老师。最后，学校和许多学生保住了丁老师。但丁老师…怎么说吧，一直就有个心结。”
　　“你们去哪的？”
　　“黄山。我去的时候都不敢往底下看，刚何况丁老师，他已经不年轻了。那学生已经滑下去了，我们才发现。丁老师立马就冲了上去救，但他太胖了…行动比较迟缓…所以，最后他还是没赶上。后来，许多家长都不敢把孩子分到丁老师那个班，他只能向家长保证，看好学生，不让他们到处疯，变得严厉起来。后来就没人喜欢他了，最后，到你们这一届，就一点也没有关于丁老师以前是好老师的传闻了吧？”
　　“恩。你们那时候都给老师送礼物吗，在教师节？”
　　“对啊，就他那礼物最多，全校老师都嫉妒他呢。”
　　“但今天早上，我看见他自己给自己包礼物。”
　　“大概还是想回到从前吧。但是他又怕学生出事。唉，其实一点不怪他。”
　　阮晓蓝沉默了。
　　“安音？”那声音轻地不像阮晓蓝的。
　　“恩？”
　　“我有个想法。”
　　“什么？”
　　“让开！”
　　她一把推开我，开始跟那个学长长篇大论。

　　“十二点了，阮晓蓝。”
　　“知道。”
　　“你到底在干嘛？”
　　她突然回头嘻嘻地说：“这是个秘——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哦，但我想问，我睡哪啊？”
　　“地下。”
　　“啪”，阮晓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

　　九月十一日。
　　“安音，什么事呀？”丁老师问。
　　“老师，你来一下学校就行了。全班同学有事找您。”
　　“好吧好吧。呵呵，小鬼头。”我才发现，丁老师其实真的挺和蔼。

　　“快，丁老师已经进学校大门了。”
　　“快，丁老师上楼梯了。”
　　“快快，各就各位，预备——起：丁老师，教师节快乐！”
　　“这是…”丁老师的智商突然变得跟面包一样低下。
　　“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还有我！”
　　“我也是！”
　　“我呢…”
　　“别跟我抢！”
　　“你们…苏池、夏军勇、苏木木…你们，你们怎么都，都在这啊…”
　　“老师，”我站了起来，“我们都知道，你一直是个好老师。”
　　“好老师，好老师…”所有人齐声。
　　“所以我们希望你回到从前。不用管那些烦人的家长。”阮晓蓝接着说。
　　“可是…”不知是丁老师的汗水还是泪水，早已混得他脸上都是。
　　“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我们的老师，不管别人怎么说。”所有人再齐声。

　　在那个迟了一天的教师节上，全班都坚信，他们看到丁老师第一次开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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