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之中泷夜叉

　　如川流一般，永不止息的向前流动——

　　*****

　　脚踩在柔软厚重的红色地毯上，连一丝脚步声也不会发出来。即使是三个人一起走在空旷冷寂的走道上，也只有些许的呼吸声、以及衣物布料摩擦的细细声响。

　　走在中间的太宰随意的打量边的墙壁，对着其中一幅画作点了点头。

　　“是某位大师的真品吧，这幅画。”

　　“是的。本来是收藏在一位先生的私人房产中……但因为各种原因，这幅画辗转来到了这座城堡呢。”克里斯蒂笑着说道。

　　所谓的「各种原因」，大概就是某个□□被剿灭后，钟塔侍从得到了属于这个组织的财产。除了大部分充公的东西之外，身为主要功劳的他们也分到了一些东西。

　　而这幅画，就是其中之一。

　　泷夜叉也看了一眼那幅画作。

　　这是一幅描绘河水的油画。春意盎然的水岸边，几只雪白的鸟儿在水草间嬉戏着。流水被飞花与落叶染成了柔软的粉绿色，一眼看去，河水仿佛真的是在面前徐徐展开、潺潺流动一般。

　　是幅温柔和缓的画，让人看得很舒服。

　　“泷先生，喜欢这幅画吗？”

　　温柔的嗓音响起。闻言点了点头，泷夜叉又多看了几秒，才移开目光：“荒川喜欢这幅画，是吗。”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反问，克里斯蒂微怔：“……啊……是的。”

　　“你想要和我聊聊他吗？”泷夜叉问。

　　她蓝色的美眸扫过。浮光掠影，尽皆在一阖眼之间稍纵即逝。

　　如水面星辰，滴水入江时，破碎成点点碎光。

　　一旁的太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鸢色的眼睛盯着他们。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几个眼神，他就明白……这个世界，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如他所想的那样。

　　戴著白色手套的手轻轻抚摸墙壁，克里斯蒂缓步往前走。

　　“聊聊……是呢。”她说：“好久没有人和我聊聊他了。”

　　“最初见面时，我们都只是孩子。荒川他啊，被人口贩卖的组织给运到英国。在钟塔侍从破获这个组织时，也找到了受害者之一的荒川。”

　　“正好那时我缺个玩伴……荒川他心性成熟冷静，就刚好被挑中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克里斯蒂的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虽然看起来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但他却总是敢偷偷做些大胆的事呢。找到偏僻的树爬上去、偷偷溜出城堡逃避课程什么的，根本司空见惯……”

　　“没被发现吗？”泷夜叉问。

　　“当然有呀。可是他硬是用装可爱和把柄威胁，把老师和侍女们糊弄过去了。”克里斯蒂笑着说：“还是之后偶然的一次失误，才被当时的家主发现。”

　　恣意妄为、跳脱框架……却又在不经意间，展露出不符年纪的冷静与聪慧。

　　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世界。探索着、观察着这里的微观与百态——

　　“被他所感染，连我都忍不住跟着一起跑出城堡了呢。”

　　阳光自树叶间洒落，在树影斑驳之间，她仰起头向上看去。坐在树梢，仿佛是自无垠的天上，朝她伸出手的那个人。

　　他们缓缓走过一幅又一幅的画作旁。暖色的灯光，让泷夜叉的银瞳都泛上一丝柔软的温度。

　　听着另一个世界「自己」的故事……怎么说，好奇怪啊。而且还是和这只太宰一起听……

　　成熟冷静，吗？有些愧对这份夸奖呢……其实只是比别人多经历过更多时间，自然就比较成熟罢了。

　　他们经过一幅盛夏光景的画作旁。

　　“之后，荒川就随着妳一起加入钟塔侍从了吗？”

　　听见泷夜叉这么问，克里斯蒂有些感叹：“你看出来了啊……没错，因为我的志向，荒川成为了「荒川。”

　　『只不过是拥有力量的莽夫……凭什么这么对待那些普通人？』

　　『一人的力量无以为继。我想加入体制，用众人的力量，让公正能够降临。』

　　『我要成为钟塔侍从的一员，制裁这些践踏生命、视别人为无物的家伙——』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幼稚的样子、天真的话语。没有嘲讽与敷衍，在她的注视下，他只是轻轻点头。

　　——那我跟你一起。

　　他没有说谎。

　　直到最后，他都在因为她的理想与誓言而努力。

　　克里斯蒂转过身来。

　　在她背后，是一幅正在落雪的森林。绵绵细雪洒落，新月寂寂，寥然映出重重树影。整片雪松林中唯一的暖色，是那个回过头来的金发丽人。

　　像是一只在月夜中，优雅跃出树林的金色牝鹿，美丽又孤单。

　　宛如盛放的昙花……在最灿烂的一瞬，骤然凋零。如同没有秋日的四季，在什么都来不及抓住时，就仅余一片冷寂。

　　不必再多说什么，在场的三人都明白故事的结局。像是被粗暴撕去一页的书，让读者只余愕然，和淡淡的怅然若失。

　　泷夜叉与克里斯蒂对视。

　　“我一直在等，他所说的「能知晓荒川真实之人」——”她说：“你是我所期待的那个人吗？”

　　或许会有，或许没有。但是如果他能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是不是——

　　“在这里的是泷夜叉，只是泷夜叉。”听见她的问题，泷夜叉轻声回应：“无关国籍、无关组织、无关黑白。既然我来到这里，那我会用尽全力，守护力所能及的一切。”

　　像是来到我自己的世界一样。

　　“带我去看吧。荒川为这个世界所留下的，最后一手。”

　　那种似生非死的微妙感觉，就在这里。这个理应脆弱不堪的世界，为什么可以让「荒川」进入而不毁坏？又为什么……他会被拉来这里，被允许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

　　三人知道「书」真相便会毁灭的世界，尚且稳定存在于此。他唯一所知的变量……

　　克里斯蒂定定地凝视着他，像是在寻找任何一丝谎言与动摇的痕迹。当然，无论多么仔细观察，她都只看见了镇定如初的泷夜叉。

　　最后，克里斯蒂释然：“……我明白了。那么，就请两位看看吧。”

　　泷夜叉看见她将手放上身后的画作上。应该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那幅冬雪森林图缓缓升起，露出其后的事物。一旁的太宰“咦”了一声，认出了放在华美的架子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荒川的武器？”

　　“是海国作啊。”

　　泷夜叉和太宰同时道。

　　长长的大剑稳稳地搁在小房间中央。金色的螺旋盘绕剑锋，像是一尾艳丽危险的海蛇，张牙舞爪地死死咬住这柄武器。

　　像是海浪般的水蓝色波动环绕着剑身，慢慢旋转着。无形的力量在剑身周围轻晃，似乎是被某种东西给限制住，没有肆无忌惮的扩散开来。但站在不远处的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从那之上隐约传来的力量。

　　在看见这把属于荒川之主的武器时，泷夜叉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冥冥之中的感应找到源头，也因此鲜明起来。意识若有似无的触及到什么，像是当年身在纯白空间的时候，无法言喻的预感。

　　海国作……这个世界稳定的原因，就是这个了吧。虽然记得不清楚，但依稀有点印象，阵亡的荒川对友方有减伤效果。难道说，荒川的「友方，是这个世界吗？

　　此世即为荒川流域，此身为荒川之主。那么，死后理所应当，会继续庇佑这里——

　　“泷……？”

　　太宰迟疑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察觉到自己刚刚正无意识的散逸出力量，泷夜叉握了握手掌，看向同样平静看着他的克里斯蒂。

　　还来不及多说些什么，一声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在这个应当是机密重地的地方，一个莫约5、6岁的孩子，安静地走出某根承重柱的阴影，缓缓走向他们。

　　有着一头黑色短发的男孩，稚嫩的脸上表情却是一片空白。水蓝色的双眼无神，连一丝这个年纪应有的情绪都没有，就只是「看着」他们。

　　无悲无喜。

　　和男孩对视片刻，泷夜叉露出一丝笑意。一撩袍角，他单膝跪地，向男孩伸出一只手。

　　隐约的抽离感逐步增强，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看来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呢。”

　　这就是需要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泷夜叉轻轻握住男孩抬起的小小手掌。

　　如同在空壳中注入灵魂，小小的男孩眼中的浓雾瞬间散去。柔软的水波荡漾开来，像柔柔的海浪滑上沙滩，再顺应潮流而落回海中。

　　“小海……？”

　　看起来也有些惊讶，克里斯蒂轻声呼唤。有神的清澈目光离开泷夜叉，男孩看向她：“妈妈。”

　　眼尾悄然泛起一丝水光，克里斯蒂眨了眨眼：“……你醒来了啊，小海。”

　　接替荒川，保护世界之人。小海……小金鱼。

　　“太宰。”

　　“是是，我知道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太宰瞥了一眼小男孩，默默地看着泷夜叉：“……真是的，这样我什么时后能清爽的自杀啊？”

　　“别想了，等你活到100岁再说啦。”

　　太宰大声抱怨：“太久了！”

　　忍不住喷笑，泷夜叉拉长了嗓音：“那就等大家都离开你了之后——”

　　连一个能顾着你的人都不剩，世界终结之时。

　　到那时，会怕孤单的话……再跟着大家一起走吧。

　　——再见啦，这个世界的太宰。

　　泷夜叉闭上双眼。

　　不负……使命。

　　*****

　　出手贡献力量，稳定了这个世界后，泷夜叉就回了他原本的世界。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啦。

　　站在一个阴暗的仓库里，泷夜叉无言的和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对视。看起来明显被吓得不轻，有一头像是狗啃过发型的白发男孩，颤巍巍地向泷夜叉问：“谁……你是谁？”

　　泷夜叉：“……”

　　所以说，这里又是哪里？

　　（番外 BEAST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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