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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扯平
她虽然性子活泼，脸皮却不是怎样厚。如此被人嘲笑一番，她的脸已是红得透了，趴在他的膝上，让他也略感到几丝热气。
“这里太过烦闷。”他不曾低头看她，只是忽然皱了皱眉，“出去走走。”
金银剑站着不动。
——按理说，寸步不离地跟在少主身边，才是他们的本分。往日里不用吩咐，这两人自己都会劝说无情多加走动。今次少主已然开了口，他们却是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脸上反而透出一抹笑意。
倒是那原本埋头的少女突然抬眸，二话不说地就将手中的烤兔往自家哥哥怀里一塞，自己推着轮椅就直直往外冲：“哥哥，暖心这就陪你去散步！”
余下几人看得一愣。
——脸上的羞红还不曾褪下，却又摆出了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说句实话，她这不像是要出去散步，倒像是要去逃难。
这样仓皇的一幕，尤其是还把那个一向冷静从容的无情也牵扯了进去，看得几个人又是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开来。即使是冷血，也不由多看了这边几眼。
因得知命案发生而沉重的心情，接连赶路的疲惫，似乎就在这样的笑声里消散不少。
“啊啊，师兄们都在笑什么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也没走出太远，只是刚好听不到破庙里的笑声了，少女就立刻停下来，扁扁嘴巴，颇没好气地嘟囔道：“暖心那时刚刚研习药学，怎么可能不会犯错？哼，等着瞧，我回去就找世叔，一个一个地把他们的糗事都挖出来，一定也要笑回来才行。”
无情终于看了她一眼。
——以她的性子，如此孩子气的抱怨，也就是在他面前说说而已了。真要她去嘲笑谁，只怕话还没说出半句，她自己倒是要先不好意思起来。
轮椅调转，他直面向她，淡淡道：“想来你是不饿了，还有力气废话这许多。”
“饿了。”少女原本还不怎样觉得，此时听哥哥一提，这才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老实点头。
“那还磨蹭什么？”
无情将膝上的烤兔递了过去。
少女笑了，毫不客气地接过。无奈四周都是荒山野地，空旷得厉害，居然连块大石头也不见，没什么地方给她坐，少女左右环顾一番，又扁了扁嘴，只好站着吃了起来。
“过来。”波澜不惊地，无情淡淡道出这样三个字。
少女犹豫：“可是，暖心最近真的被养胖了……”
她是真的怕压坏了自家哥哥。
无情眉梢一动，看她一眼，目光浸凉：“过来。”
“……好……”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家霸道的哥哥，少女磨蹭又磨蹭，还是被他看着走过去，一旋身，轻之又轻地落座在自家哥哥腿上。
她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准备一看到他哪里不对就立刻蹦起来。
无情却连身子也没动一下，似乎腿上并没有多出来一个人。
少女见状，也只好乖乖地坐稳了，吃起东西来。
无情的目光低垂片刻。
——她吃饭的样子，很秀气。一点一点地细嚼慢咽，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极其少见地，居然能透出一点安静秀雅的模样。
旁人看了，许是会以为她教养良好。可他知道，那是因为她自小脾虚胃弱，吃得多了，吃得快了，十之八·九都会闹出一场病来。雪姨本不是古板之人，却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所以花了大力气训练她的仪态，别的不要求，只不准她吃快食。久而久之，竟将她养出了这么一副文雅的吃相。
他静静看着，慢慢地，眉间却又细微聚拢。
——她方才太着急，走得太匆忙，他没来得及将水袋带出来。
她有个习惯，吃东西的时候，总是要时不时地喝些水。
果然，还没吃下多少，少女就停下了，反而把烤兔往他面前捧了捧：“暖心吃饱了。”
“……嗯。”他应了她一声。
他的吃相自然也是优雅的，不是她那样女儿家的秀气，也不知该怎样描摹，只觉得好看极了。
——少女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如她的哥哥一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永远一派清冷俊彦，眉目纵然疏冷，却也是无双清贵。
如哥哥这样的人，沾上了红尘烟火，身上却沾染不上半丝的烟火气。淡漠于世间万物，却一袖卷尽世间风流。
再遇不上了。
少女突然觉得，如哥哥一般的人，终此一生，她怕是都遇不上第二个了。
“哥哥，你真好看。”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笑眯了眼，满是赞赏的意味。
无情的动作一顿。
少女却犹自不觉，自顾自地道：“世叔还有雪姨，他们总是说暖心很可爱，很乖巧，很讨人喜欢。可是，好像都没有人夸暖心长得漂亮啊。”她苦恼地叹气，不自觉地在他膝上动了动，“哥哥你说，暖心什么时候才能如哥哥一样好看呢？”
“……”
没有回答。
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听到哥哥的答案。少女有点小委屈，觉得哥哥一定是嫌她烦，这才不理她了。
没想到她那好看的哥哥却突然回过了头来，眼神平淡，落在她身上，依稀如同凝视。
少女一怔。
他却平静地伸出手，透凉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声调淡然：“且先看看就是。”
她是怎生的模样，如何的眉目，他看了这许多年，却从未如此刻这般认真凝视。
嫩柳的眉，点星的眸，俏丽的鼻，樱红的唇。
现在看来，她的五官倒也是精致的，没有什么艳丽娇媚的味道，也不过分寡淡，哪一处都很是恰如其分，不是动人妖冶，却也不是素净无趣。
这样的容貌，纵然会让人一眼惊艳，可到底还是舒心的。
但他知道，若是她笑了，若是到了她轻挑眉梢，灵眸顾盼之时，这眉眼间就会立刻涌出层层叠叠的光彩，仿佛日月星辰都碎在了她的笑容里，那般容光，甚至会让人无法直视。
如此颜色，哪怕不是倾国，也是要倾城了。
至少……
他微微眯起了眸。
——至少，于他而言，足以成就他画中笔下的倾国倾城了。
因为听得他这么一句，她似乎有些不满，扁着嘴，双瞳却晶亮得如同漾着一池碧波，言语中拖着细软的尾音：“哥哥，暖心知道自己不如哥哥好看，但是你这样看着我不说话，这样嫌弃，暖心也是会伤心的。”
“……那你做什么还要问我。”放手的动作异常干脆，无情将视线从她脸上转开，声色淡淡。
少女不满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哥哥，你就知道欺负我！”
……
欺负……
可他这欺负的，哪里是她……
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脸来，映在她眸中的就依旧还是一副淡漠神情：“若是你闹够了，就回去罢。”
********
结果，他们出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到破庙的时候却变成了三个人。
看着突然出现的桑芷妍，铁手讶异道：“桑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傅将医治无情公子的事交予了芷妍，芷妍自是不敢懈怠。既然知道病人要外出办案，大夫也就只好偷偷跟在后面，以防万一了。”桑芷妍依旧是惯常的舒心微笑，“没想到趁着你们歇脚的时候靠近一点，也立刻就被发现了。”
无情丝毫不为所动：“龙医师太过费心了，我已经说过，我没事。”
那语气是半分不假的冷然不耐。
“哥哥！”没等桑芷妍开口说什么，少女已经一眼白了过去，“人家桑姑娘也是一番好意，不许这么不识好歹。”
他眉间颦蹙立刻加深。
眼看着无情神色愈冷，即使是向来爱和他呛声的追命，也不由得偷偷往后挪了挪，就怕这人一旦发火会波及到自己。
——虽说不对盘，平日里也瘸子长瘸子短地戏谑对方，可追命也还是知道的，这位无情公子是何等冷傲的人物，天下间都没几人被他放入眼中。恐怕连教养他长大的诸葛先生，都不曾这么直言不讳地教训他。
此刻，少女就这么张口来了一句“不识好歹”，打死追命他都不相信无情没动气。
只少女仿似毫无所觉，见自家哥哥冷眼看着她，居然还难得硬气了一回，双手叉着腰，抬高下巴看回去。
那模样，是她自以为的强硬，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彻头彻底的娇蛮可爱，看得金银剑忍俊不禁——在场的人里，大概只有他们还能留着看戏的心思。
铁手，追命，冷血，桑芷妍，他们谁都不知道一件事，而金银剑是知道的，自然也就不会多加担心。
——他们很清楚，面对少小姐的时候，只要那人是少小姐，那，无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少主也不会当真对她发火。
永远都不会。
“……随你。”
果然，静默片刻后，无情就微微垂了眼睫，淡然道出两字。
如此轻易就妥协让步的无情公子，让以追命为首的一群看客终于目瞪口呆了。
少女跟着放下了手，俏眉一挑，得意地笑了。
——虽说大多时候，都是她敌不过自家哥哥。可偶尔的偶尔，哥哥不也是一样拿她无可奈何？
她也不算是太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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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