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

　　之瞳虽然担心老生会对自己下“毒手”，但分明是他出其不意偷袭她有错在先，加之她身边还有青衣和老旦，不由腰杆子一挺，理直气壮道：“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老生瞪了她一眼，又恨恨地扫了一眼她身旁的两个人，猛地一把跃下月洞门：“有他们在，你死不了！”这话才说完，他又颇为得意地道，“小丫头，你该感到荣幸。见到我‘江城子’出袖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去见阎王了！”
　　之瞳嫌恶地看他一眼。谁想要这样的荣幸阿。
　　老旦若有所思，拾起地上老生掷出的暗器，端详了一会儿：“说起来，我也没近看过你的袖镖。不过既是出自疏影斋的武器，想必非同小可。”
　　“那是自然！”老生不客气地收下老旦的评价，夸夸其谈，“要是喂了毒，根本就防不胜防了，可惜我不走那旁门左道。”
　　老旦闻言扫他一眼，冷笑道：“毒是旁门左道？好呀，我这个学旁门左道的，酿出来的酒怕是也不登大雅之堂。您老人家只走大道，只登大堂，下次可别来找我讨酒，降了自个儿的身价。”
　　老生听到这话，刚刚才一副鼻孔朝天的傲慢表情瞬间变成了讨好的谄媚笑容：“嘿嘿，谁说我这袖镖不是旁门左道呢。嘿嘿嘿，老旦丫头酿酒一流，什么不登大雅之堂，听谁瞎扯呢！”
　　老旦白他一眼，径自取了一块山药糕吃了起来，显然不想再搭理他。
　　老生满脸堆笑地蹭过去，也抓了一块山药糕，一口扔进嘴里，砸吧砸吧地大声嚼起来，一边嚼一边模糊不清地大力称赞：“好手艺阿！天香楼也不过如此！”
　　老旦哼了一声：“少来，你那里我昨天就送去一盒了，你怕是一口都还没动吧？”
　　老生眼看她一语戳穿，不动声色地圆了谎：“山药糕配美酒才叫人间美味，我那里清方酒喝完了，这不，我不就舍不得动嘛。嘿嘿，老旦丫头，不知你那儿的清方酒……”
　　“知道了知道了，门中有你和门主这两个酒鬼，我平时怎么会不多存一点？待会儿随我去拿就是了。”老旦被他烦得不行，手一摆妥协了。
　　老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又说了许多恭维的话。然而等他一眼瞥到之瞳时，他的脸再度沉了下来。
　　“小青衣，我问你，那枯萎得跟石头一样的睡莲是怎么回事？”
　　“那，那……那就是睡莲嘛！反正你当初只说了要睡莲，有没说要新鲜的。”之瞳这招耍赖到底说起来还是跟他学的呢。
　　老生一时气结：“你个死丫头，倒挺会狡辩！那好，我问你，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到寒山寺的姑苏池里头取的呢？你要是随便路边池塘摘来一朵糊弄我，我不就亏大了！”
　　之瞳语塞半晌，证明睡莲的来处？这要她怎么说，把老生拉到姑苏池亲自对比一下吗？
　　“哼哼，被我猜中心事，不敢说了吧。欸，可别说什么让青衣作证的话，师傅为徒弟作证，能信才怪呢！”
　　之瞳被他这样一提醒，忽然有了对策，对阿，她怎么就忘记一个重要的人了呢？
　　“彩旦！”她喊出这个名字时，老生有些发愣，“你不是不信吗？那就去问武净那家伙的兄弟嘛。怎样，我和他并非师徒，平日里也没见过面，他出来作证你就信了吧！”
　　老生没有说话，倒是老旦反应了过来：“你在寒山寺遇到了彩旦那小子？”
　　之瞳点点头：“他任务失败了。我撞见他刺杀一个和尚，但是那和尚最后被一个老和尚救了，他没有再坚持就走了。”
　　老旦却摇头笑道：“你错了，彩旦没有刺杀失败。”
　　之瞳闻言一愣：“可是我亲眼看到……”
　　老旦闻言又是一笑，指着自己的眼睛道：“眼见的不一定为实。小青衣，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在你们出门的几天后，花旦托红生向我要了一些药膏，我恰好没了，便临时配了一些给花旦送去。那天我送药去的路上便碰到了彩旦。他穿着戏服，大概是刚从寒山寺刺杀回来，具体的我也没听清，只听得他自言自语说什么‘真倒霉，要不是那个老和尚，我哪要再去一趟？’听这话，想必是成功了。”
　　之瞳满脸愕然，看在老生眼中却是一脸傻样，他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彩旦这小子每次行刺哪有平白无故就放过的道理，折回去杀了那人，也算他的风格。”
　　“可那人有一个厉害和尚护着，怎么会……”之瞳还是想不明白。
　　“这个嘛，”老生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前几天我在大殿与门主喝茶，恰好碰上彩旦来汇报，的确有提到那个老和尚。他第一次护着他弟子没错，但第二次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生看惯人情世故，此时三言两语道破玄机：“嘿，还能有什么意思！彩旦第一次去时，老和尚察觉有外人在场，不愿自己名声受损，救人一命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之瞳一愣，才惊觉老生话中的那个“外人”指的是自己。她心里堵得发慌，理了一遍才理清楚，随即愤然道：“明明是出家人，说什么以慈悲为怀，原来都是骗人的！满口仁慈，骨子里原来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老旦听得这话，嘴角溢出一抹苦笑，缓缓道：“但我们才是刽子手。”
　　老旦这话说得很轻，刽子手这三个字却如利刃，出其不意地刺进之瞳心里。她忽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的悲凉竟是十多年来从未体会过的。
　　是阿，明明他们才是取人性命的那个，她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老和尚的见死不救？
　　孤鸾轩里一众人忽然沉默，还是老生哼笑了一声，拍拍之瞳的脑袋：“丫头，看在你把睡莲带回来的份上，老夫我就大发慈悲收你为徒吧！”
　　他说到这，老旦咳了一声：“自重。”
　　老生听到这话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生硬地改了口：“我是说，我就大发慈悲教你点东西吧！明天好了，明天记得早早地来‘一榕居’找我！”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老旦看他走远了，才一把揽过之瞳，对着青衣笑了笑：“今日别急着让她练功夫，让她到我那儿吧。我有几本医术要给她。喏，你放不放行？”
　　青衣看她一眼，出奇大方：“随你吧。”
　　老旦笑了一声：“放心吧，小青衣在我那儿，回来就是少一根头发也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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