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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三)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
从青丘回来后已过大半年,正是秋末冬初的时节。
这日一大早,季疏带着蔓蔓和多骨下山到运城采买,刚到集市上就听见一些消息灵通的行商在茶摊上闲聊。
“今年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听说那些个修仙的道士惹怒了青丘的狐族,九尾天狐的使者亲临那什么仙门大会,放话让那些仙门将偷袭青丘的修士交出来。”
“那可不是?听说那些修士也是听命行事,但现在有家归不得,只能四处逃窜,一旦露脸青丘的追兵随后就到!”
“哎?那些道士平日里不是仗着自己法力高强四处横行,怎么遇到狐狸就怂了?”
“就是,道士还能怕狐妖?”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有一远房表叔的儿子被选去修仙了,听说那青丘的狐狸可不是一般的狐狸,是神仙派来驻守人妖两界的使者,似妖似仙,那些修仙的道士再怎么厉害到底还是人,不算神仙,这遇到了神仙的使者,可不得低头吗?”
“而且听说那狐狸派来的使者施法,将那什么仙门大会方圆十里的山都给冻住了,还放话说那群偷袭青丘的修士跑到哪,哪儿必定降下天灾,听说那什么剑宗、山庄、宫殿的门派更是天天打雷下冰雹的……唉,这神仙打架,希望别殃及咱们老百姓!”
“嗐!这都哪跟哪呢?你也不想想这些仙门哪个不是专门挑那山清水秀、灵气丰沛的地方修炼,咱们运城说好听点四通八达,说难听点还是一贫瘠的山城,哪有什么修仙门派会在咱们这开宗立派?”
“就是,我是运城本地人,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修仙门派也就是离咱们这二三百里外的苍阳山,前些年咱们城里有一户员外家里闹鬼,花了几百两去请人去求那苍阳派的老道士驱鬼,结果人家还嫌银子少路途远不愿意来,那些神仙打架哪能到咱们这来?”
“就是就是,来不了,来不了!”
……
茶摊角落里,多骨倒茶的动作一滞,一双又大又亮的狗狗眼眨巴眨巴,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离开青丘前胡四公子亲自传授了多骨妖族化形功法,方便多骨在人间行走,所以即便多骨如今修为依旧低微,但从外表上看也就是一个唇红齿白,脸颊还软乎乎的小孩模样。
蔓蔓徒手掰了颗栗子塞到多骨嘴里,拍了拍手:“乖骨骨吃栗子,这栗子是师兄加了点蜂蜜炒的,可香可甜了!”
自从回了灵籁山,蔓蔓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接受灰大和灰二留在青丘修炼的决定,幸好有多骨陪在身旁,多骨十分会察言观色,知晓要讨好谁才能在门派里过得更舒服,加上化形后的模样十分讨喜,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蔓蔓也就养成了投喂多骨的习惯。
骤然被塞了颗栗子进嘴里,多骨也只是习惯性地嚼了两下,还不忘嘟囔:“小师姐……”
“哎呀,嘴里吃东西时不要说话!”蔓蔓立刻捂住了多骨的嘴,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落在神色沉重的季疏脸上,压低了声音凑近问,“疏姐姐,我们要去打听一下吗?”
闻言,季疏敛起神色,曲起手指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我们这次下山是为了采买过冬的衣物和食物,先把正事做了。”
蔓蔓揉了揉额头,小声嘟囔:“人家以为……”
季疏只是笑笑不说话。
虽然面上不显,可季疏心中已是掀起滔天巨浪,不由地回忆起他们离开青丘与胡空空道别时她的神色与话语。
彼时胡空空神色淡然,只是轻飘飘地朝他们点了点头,道别时曾留下一句“我已成全了彼此的体面”,想来她必然是已经知道他们私自放走了唐随风等人的事,可笑的是她与楚鸩还以为真的瞒天过海了。
怪不得……
怪不得当时那么轻易地就能将守卫调离,怪不得胡空空之后并未在他们面前提及偷袭她的修士要如何处理,怪不得……怪不得原以为他们回到上仙门之后,自己假死之事就会暴露,可修真界一直风平浪静,仿佛无人知晓这件事。
曾想过是唐随风替自己遮掩,可没想到外面竟然发生这么多事……
季疏叹了一口气,看着一脸天真懵懂的蔓蔓与多骨,心中已经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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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山时太阳已经下山,天黑得早,三人都拎着一堆大包小包,还没到院门前就听见茸茸兴高采烈地叫声守在门口,尾巴摇得看不清,多骨亲热地上前跟茸茸抱在一起,蔓蔓跟在后面有些嫌弃地踢了踢多骨的屁股,酸溜溜地道:“你们俩倒是感情好,可惜茸茸一点灵智都没开。”
“没开挺好的呀。”多骨并不在意这些,“茸茸很聪明,比我聪明,当一只有主人的狗狗很快乐!”
在多骨看来,开了灵智成妖或者成灵宠都没有单纯地当一只狗过得快乐。
原本季疏走在最后,可看多骨和蔓蔓在门口争着要摸茸茸便侧身越过他们先进门将庭灯和灯笼点亮,听见这话有些好奇地回头问:“为什么这么说?”
既然成了精,开了灵智不说,寿命也得到延长,为什么会觉得茸茸更快乐?
多骨停下有些不安地低下头,低声道:“因为、因为……”
季疏耐心地想听多骨能说出个什么理由来,可多骨纠结了半晌也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来。
蔓蔓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上前一步给多骨解围道:“疏姐姐,依我看呀,多骨眼里除了吃就是撒娇,可是他化作人形时要注意形象,所以不能撒娇,他在羡慕茸茸可以随时随地撒娇呢!”
茸茸确实比一般的狗要聪明,从它在苍阳派中精准找到了季疏,从此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无忧无虑生活就能看出来,尤其是跟人相处久了,一些简单的词它也能听得懂,比如这会儿听到蔓蔓说到“撒娇”,它立刻躺在地上露出又白又软的肚皮,摇着尾巴看向季疏,又黑又大的狗狗眼仿佛在说“快来摸摸我”。
一旁的多骨看着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见状,季疏失笑地走回来蹲下摸了摸茸茸的肚皮,然后拎着刚才买回来的物资走进院子里。
主院里没有人,只有两架秋千安静地躺在紫藤架下,轻轻地随风摆动。
紫藤架是从青丘回来后季疏和楚鸩一块搭起来的,而紫藤则是胡空空赠予他们的临别之礼。
当时胡空空曾言:“本应折柳送别,可青丘的柳树都是柳长老的心头好,他性子执拗,对青丘的每一棵柳树都有着深切的执念,所以我只好选了两株青丘特有的紫藤,便当做那日作画时的纪念吧。”
同时胡空空还依约将那副画送给了他们,所以回来后季疏与楚鸩不约而同地想在院子里仿制一处紫藤架,甚至楚鸩后来还做了两架秋千给季疏和蔓蔓能随时随地在院子里看紫藤花,而之前胡空空赠送的桃花枝也被种在了院门前后,如今已经结成一片花海,今年中秋时众人还在桃花林中挂满了亲手制作的花灯,照亮了整片桃花海。
“奇怪。”蔓蔓跟在身后发出疑问,“师兄昨晚不是答应今天给我做柿饼吗?他人呢?”
昨天蔓蔓在练功时看见山上的柿子树还挂着许多柿子,闹着让楚鸩给她做柿饼吃,楚鸩被闹得没办法答应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到后山去了,只能让季疏帮忙带孩子去山下采买。
按理说这会儿院子里应该已经摆满了晾晒柿子的架子,可院子里空落落的,甚至也不见楚鸩和逢春真人的身影。
“或许在后院,你和多骨先将衣物拿去库房里收好,我将食材拿到后院。”季疏吩咐道。
与前院的一片漆黑不同,后院灯火通明,小池塘旁的亭子里甚至还有冒着热气的火锅,灶房里能看见男子忙碌的身影。
季疏靠在门板上抄着手,调侃道:“师兄,蔓蔓问你怎么没给她做柿饼?”
楚鸩正在包饺子,抬头看见只有季疏一人,扬起嘴角走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回来了,辛苦你今天带那俩小魔头了。”
大约是年纪到了,蔓蔓如今精力旺盛,每日练完功还能上上下下折腾,还把原本胆小怯弱的多骨也带着跑,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水捉鱼的,对上季疏或者逢春真人还好,蔓蔓会稍微收敛一点,可面对从小把她带大的楚鸩,蔓蔓那是往死里折腾,所以楚鸩说蔓蔓和多骨是来折腾他的小魔头。
季疏自然地揽上楚鸩的脖子,在楚鸩脸上亲了一下。
自从在海边表明心意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楚鸩坦荡直白,季疏便也不扭捏,私下里只有二人时都顺应本心而为,甚至逢春真人都还想着给他们挑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不过二人都觉得还不急,只是在逢春真人的见证下先交换了信物订婚。
楚鸩这边的原因是季疏若就这样跟他成婚了,季疏假死一事暴露后,外界会有不怀好意的揣测,打算挑个时间上扶光门提亲后再议。
季疏的想法倒是比较简单,只是觉得这亲成与不成都不影响她与楚鸩之间的关系,成了或许还有些麻烦。
对,就是麻烦。
或许是多年孤身一人习惯了,遇到楚鸩这样的直率坦荡的人,与他在一起很舒服,楚鸩对她有意,自己对他有心,那只要并肩同行就好了,至于世俗的关系于她而言或许是另一重枷锁,象征着一种难以明说的麻烦,这种麻烦来源于心中的牢笼。
这些话季疏不曾跟楚鸩提过,但是季疏总觉得楚鸩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主动出面拒绝了逢春真人的提议。
“我今天摘了一天的柿子,喏,都在仓库里放着呢,个个又大又圆。”楚鸩小心避开了自己沾满面粉的手,不让面粉沾到季疏身上,撒娇似得把下巴搭在季疏肩上,深吸一口气,“累死我了。”
季疏轻笑一声,“正好我不会做,不如你教我?”
“是需要你帮个手……”楚鸩直起身子后退了两步,回到灶台前快速地将剩下的饺子包好,“今天还在山上挖了点野菜,剁了点馅儿顺便做成了饺子。”
季疏看着那一盘个大饱满的饺子,忽然开口:“今天在山下听说,青丘向修真界问罪。”
楚鸩动作一滞,侧过头看向季疏:“这九尾天狐果然神通广大,可她还愿意陪咱俩演戏还不牵连,真给面子。”
“其实……”季疏欲言又止,最后心一横还是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或许跟你的师兄有关。”
“我的师兄?”
季疏抿了抿嘴,将胡空空曾经说过的故事告诉了楚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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