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处偏佳

　　果然如胤禛所说，这一次的国宴办得很大。击退了噶尔丹的残部，崛了噶尔丹的后路，康熙格外高兴。对于他来说，大公主的远嫁稳定了蒙古各部，使他对阵噶尔丹时多了几分筹码。噶尔丹也因着这些忌讳或者说避其锋芒，暂时请了和，不能不说也是喜事一件。趁着部分将领班师回朝，康熙在宫里办起了宴会。除了众臣和常年征战在外的武将，一部分懂事了的皇子也被康熙拉来列队出席。

　　这么多人聚在皇上周围，无非是恭维吾皇英明威武，我天朝将领骁勇善战，气氛倒是一片和睦融洽。

　　胤禛坐在宴席之中，面上沉静如水，心却早已飞远。这么些年下来，在明皙和康熙二人的耳提面命下，胤禛的性子倒是有些安定了下来，至少表面如此。此时坐在宴席之中，少年绷紧的面庞看起来确实多了几分严肃，心却早已飞远。那日与明皙嬉闹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反复，久久不散。

　　“胤禛……胤禛！”

　　见胤禛坐在席上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三阿哥胤祉用胳膊轻轻捅了捅他，见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他以拳抵在嘴边，小声道：“皇阿玛叫你呢！”

　　胤禛回过神，连忙起身对上方的康熙行了礼。

　　“想什么呢，怎么你皇阿玛叫都不应呢！”德妃坐在康熙下首，语气微责，面上却一片温和慈爱。

　　胤禛垂下头，微有些赧然。

　　“费扬古啊，你看我这四子，虽然性格还有些毛躁，但脾气秉性还是不错的，你觉得怎样？”康熙乐呵呵地向下首的一位大臣介绍道。

　　费扬古拱了拱手，恭敬道：“皇上说笑了，四阿哥年纪虽小，却为人谦逊有礼，举止端正，行为大度，而且还学识过人。可以说是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在臣看来，正是国之栋梁，皇上之福呀！”

　　胤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这位费扬古，见后者神色平静地夸奖自己，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打突。

　　康熙面上挂着浅笑，轻轻的哦了一声，“看来，你对朕这儿子很是满意呀。”他看了眼笔直立在下边的胤禛，又看了看费扬古，声音洪亮地说道：“既然你觉得四阿哥不错，那就将你家女儿许给我这儿子做嫡福晋，可好？”

　　费扬古惊讶地抬起头，见康熙不像说笑的样子，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从桌后走出，叩拜道：“臣费扬古谢主隆恩！”虽然他极力控制，但话音里还是带上了兴奋与喜悦。倒不是说他乌喇那拉家爱攀高枝，而是觉得四阿哥既是由皇上亲养，且自身品性着实不错，不论是以良臣，还是女婿的眼光看待，四阿哥都是个不错的人选。

　　比起费扬古的高兴，胤禛如被打了一闷棍，一下子懵了。皇阿玛……要将费扬古家的女儿许配与我？这一瞬，他的脑海里直闪过明皙悠然的面孔，胤小禛，你会不会一直都在我身边？

　　说好了要留在她身边，可现在怎么办？明皙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皇……皇阿玛，我……”

　　胤禛想说，我不愿意娶费扬古家的女儿，我要娶的人是明皙。可当他一抬头，迎上他的却是康熙闪过警告的眼神。

　　“费扬古啊，看朕这四子，一听要娶福晋了，都说不出话了。”康熙嘴角噙着笑打趣着，可眼神却冰冷的似乎直接穿透了胤禛的心脏。

　　胤禛艰难地移开眼神，有些求助般地看向德妃。额娘，儿臣……儿臣当真不想娶除了明皙以外的任何人呐！

　　德妃微微仰头，微笑着对康熙道：“皇上，胤禛还小，忽然要娶福晋，自是反应不及，”她看了看胤禛，继续说，“可他心里必是高兴的。早就听说乌喇那拉家的姑娘容貌秀丽、气质不凡，谁娶便是谁的福气，看来这福气，倒是留给了胤禛啊。”

　　费扬古只是谦逊地笑笑。康熙见他满意地样子，拍了拍桌，“这事就这么定了，着内务府商取诹日，趁着现在的喜庆劲儿，今年就把两个孩子的事儿办了，你觉得如何？”

　　费扬古自是乐意，何况皇上话既已出，便是圣旨，他又怎可忤逆圣意，当下乐呵呵地点头答应了。

　　胤禛只觉这几句话如一阵潮涌，铺天盖地地将他卷入绝望之中。木然走回座位，视线里一派宾主尽欢的样子，耳边不时传来恭喜声，热闹的气氛，胤禛却觉得心里像是漏了一块，连呼吸都是冰冷的。

　　看着眼神空洞的胤禛，胤褆觉得有些难过。犹记得初识明皙，那笑容明媚如阳光的小姑娘比肩坐在年幼的胤禛旁。一路走下来，两人间的温暖也如阳光，绚染的他以为这两个孩子会一直在一起。可他们都忘了，这是皇宫，能禁锢一个人所有情感的皇宫。而他们，都被这有形的宫殿、无形的力量禁在了自己的位置。

　　拍了拍胤禛的肩膀，胤褆在心底叹了口气。

　　胤禛抬起头，眼中笼了一层薄雾。见桌上偶尔飘来同情的目光，他倔强地垂下头，端起酒杯，就着喝酒的姿势，快速地拂去了眼角的泪水。

　　一阵轻笑后，略有些慵懒沙哑的声音随即传来：“恭喜四弟抱得美人归呀！”

　　胤禛握紧拳，狠狠地盯着说话的太子。

　　见他这副表情，太子反而笑道：“啊呀，我倒是忘了四弟还有个红颜知己了，既然皇阿玛赐了嫡福晋，要不要二哥帮你去和皇阿玛求个情，让明皙也一并嫁过去？”

　　胤禛皱了皱眉，想要反驳他的话，心里却忽然闪出了一个念头：不然，让明皙嫁给他做侧福晋？

　　见场面有些冷，胤褆微笑开口：“太子说笑了，皇阿玛刚给四弟赐婚，怎能再下旨，哪有这等美事，咱们兄弟倒不如多饮几杯，替四弟先乐一乐。”

　　胤祉连忙附和：“就是就是，难得和太子哥哥聚一聚，弟弟就先敬一杯！”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胤禩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脸色不甚好的胤禛，低头也随众人饮了一杯。倒是胤禟有些高兴，拉着十阿哥不时地尝尝席间的糕点小菜，再似模似样地评价一番。憨笑着的十阿哥哪里想到，此时的胤禟正为胤禛娶不到明皙而开心。叫他总霸占明皙！哼！

　　宴席开的早，酒终人散，也不过才是晌午。贪玩的阿哥们自然打算换个地方继续玩闹一番，只胤禛皱着眉寻了借口离众人而去。转过箭楼，胤禛快步往乾清宫跑去。此时的他，心中憋满了愤懑与委屈，还有不解与难过。

　　“儿臣求见皇阿玛！”即使心里急出了火，胤禛还是耐下心来行礼。

　　“四阿哥，皇上让您进去。”李德全一挑门帘，对着胤禛恭敬道。

　　想起席上康熙那冰冷的眼神，胤禛心里有些发怵，但他还是定下心走了进去。行了礼，胤禛直接开口道：“皇阿玛，您为什么给儿臣赐婚！”

　　康熙坐在宝座上，揉了揉额角，然后抬眼静静地注视着胤禛。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已到了成婚的年龄，怎么了？”

　　“可是，可是皇阿玛，您明明知道儿臣……儿臣……”

　　“你如何？”许是多饮了几杯酒不大舒服，康熙皱着眉微微阖上眼。

　　“您明明知道儿臣喜欢的是明皙，为何将费扬古家的女儿赐予儿臣！”

　　久久听不到康熙的动静，胤禛终于沉不住气，咚的一跪，伏下身子恳求道：“皇阿玛……请皇阿玛收回成命，儿臣…不愿娶费扬古家的女儿！”

　　康熙终于睁了眼，忽然沉笑道：“哦？你不愿娶费扬古家的女儿啊，那内大臣。。。家的小女怎样？据说那姑娘文雅娴静，朕觉得配我们胤禛也勉强可以。”

　　“皇阿玛！”胤禛挺直脊梁，眉目间满是认真，“皇阿玛，儿臣谁都不愿娶，儿臣只要……只要……”

　　康熙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冷哼了一声，他开口问道：“你要什么？”

　　胤禛直视康熙漆黑的眼眸，心忽然静了下来，他坚定地说道：“儿臣只要明皙！”

　　“那你可问过明皙的意见？明皙可愿嫁你？”康熙的眼眸平静而冰冷，声音淡淡的，却似乎充满了讽刺，还有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胤禛顿了顿，想说明皙愿意，看着康熙的眼睛，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康熙的表情也讳莫如深。“既是如此，”康熙将手里的青花瓷杯甩到外间，“李德全！去叫明皙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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