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白

　　苏改之醒来的时候，天还不曾亮。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知道是不是开始变老的原因，不如以前睡得熟了。
　　他放下茶杯，鬼使神差的走了出去。他有些吃惊的看到柳琴儿还在院子中间。苏改之皱了皱眉，这个时辰了她怎么还在。
　　又是什么新的法子想要引起自己的兴趣吧，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越来越不如以前。
　　苏改之没有走过去，他转身回了房。那个女人，于他而言，不值得再浪费心神。
　　直到下一次他醒了过来。
　　天还是没亮。苏改之披上衣服去了院子。那个人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
　　他走到她身边，看她。
　　他把手放在她的鬓发旁，轻轻的抚摸她，就像很久以前一样。
　　她的脸凉凉的。
　　她一动也不动。
　　她就那么坐在那儿，闭着双眼，就算苏改之一直在叫她，她也不肯再答一声。
　　他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低头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伸手把那枚银钗摘了下来，放在手心里，轻轻的用手指抚摸它。
　　“姑娘，可否借你的银钗一用？”
　　那个时候，偶然路过小巷的自己，看见了她。她长的不好看，可是就是那么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想要这个女子陪在自己身边，永远。
　　苏改之跑进她的屋子，他到处找着，总有什么，总有什么会是她留给自己的。
　　那个红色的箱子跃入了他的眼帘，他跑过去，打开箱子，看见满目的红。
　　一条一条的红纱上修满了字。
　　他睁大了双眼，拿出它们，拿到眼前细细的看着。
　　每条红纱上都是他的名字。
　　苏改之，苏改之，苏改之，苏改之。
　　苏改之，苏改之，苏改之，苏改之。
　　苏改之，苏改之。
　　苏改之。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如何书写的，他也不知道柳琴儿是什么绣的这些东西。
　　一阵劲风从窗外刮了进来，天上响起了阵阵雷声，每一道雷声都像是炸裂在他的耳边；那些红纱被风吹散在屋子里，落得到处都是。
　　苏改之像疯了一样，又跑回去，伸出双手小心的把柳琴儿抱在怀里。他和她一起倒在床上，他抱着她，开始哭泣。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身上有了这么重的药味。
　　他只好闭上眼，抱着她。

　　那个时候，苏改之忐忑不安的问她，我想娶你，可以吗？
　　她抬起头，笑着对自己说，妾，愿嫁心上人。
　　那个时候，苏改之抱着她对她说，与子白头。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苏改之想，原来你竟是不愿意的。苏改之想，所以你先离开了。苏改之想，我只要你就够了，原来这也是骗人的么。
　　他忽然分不清所有，好像一直喜欢着柳琴儿的那个自己是不是自己，是不是存在过。
　　那些花前月下，终究是假的吗？
　　他睁开眼，泪眼模糊间看见自己的衣袖处绣着的鸳鸯，他想，那些是真的，
　　只不过，那个把柳琴儿当成心上人的苏改之，怕是早就死掉了吧。
　　所以，柳琴儿也离开了吧。

　　我们死后，要埋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直到变成了白骨。就连白骨也要一直在一起。
　　柳琴儿没有守住那个梦。
　　那些想要的，早已如同那团轻纱落在地上，无关紧要了。

　　昔年，有女一名，十八年岁嫁于苏府，后称柳氏。
　　柳氏出身低微，相貌平凡；有一子，落地即死，后再无所出。柳氏多病，殁时三十。
　　其人却独独得宠。苏改之娶其柳氏后，至死未曾纳妾。死后两人合葬，旁人羡之。
　　后其流传，佳人易得，柳氏难遇。

《执爱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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