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历历闹分歧
要是换做以前,依照她的性子,秦妙苏肯定掉头就走,理也不想理。
可是现在,她胸腔里烧起旺盛的无名邪火,鬼使神差地门也不敲,她就冲了进去。
酆栎似是很惊讶地看她,然后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来了?”陈芬儿也愣住了,研墨的手停住,脸上挂着一丝羞赧。
她娇滴滴道:“好久不见了嫂嫂,是有什么事么?”
她还好意思问她有什么事?难道不知道自己不该单独和别人的夫君共处一室么?秦妙苏手攥紧了,胸腔微微起伏。
“你晚上不用吃饭吗?怎么待在这里?”
陈芬儿笑道:“回嫂嫂的话,我已经吃过饭了,遵照姨母的要求来给侯爷送点心,恰好他又需要人研墨,见嫂嫂您又不在,所以代劳了。”
秦妙苏视线转向酆栎,想向他求证,难道真的是他要陈芬儿留下的?
酆栎很不以为然道:“是的,她正好过来,我便叫她帮研墨了。”
陈芬儿见酆栎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心里十分高兴,得意之劲也上来了,不再做解释,也没有任何愧疚不安的意思,纤纤玉手捏着墨块的一头继续研磨。
好好好,这两人完全不顾她的感受,继续你侬我侬,秦妙苏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多余的人,她像架在了火上烤,走又不甘心,不走又尴尬。
灵光一现,她想出了个办法,转身出了门。
看她走了,酆栎握笔的手顿住,心头跳了一下:难道她生气了?
但没过多久看到她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墨块,一样是糕点。
秦妙苏甜甜笑着走到桌边将两样东西放下,对陈芬儿道:“我瞧着你手里的墨块快用完了,我又拿了块新的来,不如用这块吧,写出来的字墨色好些。”
看了眼手里的墨,陈芬儿皱眉,明明还有不少,为何叫她换?可是秦妙苏毕竟是有名分的侯夫人,地位远高于她,不答应也于理不合,显得她不讲规矩。一丝迟疑后,她接过了墨。
“多谢夫人体贴。”陈芬儿放下之前的墨块拿了新的来用,但磨了几下后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块墨质地硬,磨了几下根本化不开。
可是又不想自己做不好事情丢脸,陈芬儿只好加大了力气使劲磋磨,才几下额头上就冒汗了。
看到她小小的胳膊放肆使力,表情憋得也五颜六色的,秦妙苏在心里暗笑:小样,和我斗,你还菜了点!
这只笑面虎又转向酆栎:“侯爷,你没用晚膳,我又带了吃的过来,吃点吧。”
酆栎看了眼盘子,里面放了桂花栗子糕,香气扑鼻,但他已经吃了陈芬儿带来的糕点,这会已经不饿了:“我起先吃了点东西,现在吃不下了。”
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顺从,秦妙苏拉下脸瞪着他:“侯爷之前不过也只吃了几块糕点而已,男儿体壮,多是口腹欲强的,再吃几块没问题吧?”
“说了不饿。”
“是吗?你确定?”秦妙苏升高了语调,拿了块糕点送到他嘴边。
酆栎喉结滚动,悄悄咽下一口唾沫。
他发现眼前这人今日眉目含霜,眸光锐利如刀,周身气压低得骇人,极少见她这般神色。
他忽然有些心虚。
他故意与陈芬儿亲近,不过是想激她,可如今看到她当真动了怒,心底那股没来由的愧意翻涌上来,最终,他还是老老实实低头咬了一口。
“如何,好吃吗?”
“嗯嗯,好吃,好吃。”酆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好吃就再多吃点。”秦妙苏将两大盘点心“咚”的一下放他面前。
“这么多吗?”
“吃。”
酆栎吞咽一下,看着秦妙苏快要冻成冰的脸,乖顺地拿了糕点吃。
直到看着他将两盘点心吃完,秦妙苏才冰消雪融绽开笑脸,收拾好了盘子:“侯爷吃了这么多的糕点,妾放心了,您晚上肯定不会再饿了。”
说完她挑眉,眸光轻飘飘往陈芬儿脸上一扫,这张敷了厚粉的脸此刻青白交错,活像被人迎面泼了碗隔夜菜汤。
秦妙苏的心里顿时像三伏天灌了碗冰饮子,从喉咙一路爽快到脚尖,降火又消气。她指尖一勾,拎起食盒轻快出了门。
她走后没多久,酆栎就开始觉得肚子不适了,他本就着了凉,又一下子吃了这么多不消化的东西,肚里开始瞎闹腾,仿佛有只皮猴揪住他的肠子在荡秋千。
看他脸色发白,额头上都开始渗出细汗,陈芬儿吓了一跳:“侯爷您不舒服吗?”
酆栎将笔扔到桌上,飞溅的墨水在洁白的宣纸上划开一道奇怪的形状。
他呵道:“不用你管,出去。”
陈芬儿不知哪惹到他了,明明上一秒他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愿意与她亲近的。
她讷了讷,嗫嚅一下道:“侯爷,您不舒服是大事,要不我叫郎中来吧?”
“说了叫你走。”
陈芬儿抬眼正撞上他阴鸷的目光,这张俊脸此刻沉得骇人,眉宇间压着浓重的戾气,仿佛要刮来一场暴风雨要将她折断。她缩缩脖子答了声“是”然后不情不愿退了出去。
秦妙苏较之刚才心情好了许多,又回到了偏厅继续用膳。就算他不来吃又怎样?刚好她一个人能独享一大桌的美食,岂不快哉?
吧唧一口,她抓起了一根大鸡腿塞到嘴里咬了几口,享受鲜嫩香喷的鸡肉,又拿了一块煎得薄脆的葱饼放嘴里咬得嘎嘣脆响,整张嘴里塞得鼓鼓的。
香巧怕她梗到喉咙,在旁提醒不断提醒“慢点,慢点”。
大快朵颐后,秦妙苏摸了摸凸起的小腹,打了个饱嗝才满足地起身离开。
回到房,她懒洋洋躺在榻上,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酆栎和陈芬儿共处一室的事,可思绪不自觉又冒了出来。
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被角,那陈芬儿今日穿的绛色衫子,倒衬得她肤白如雪……
秦妙苏突然咬住下唇,我在想什么!酆栎爱瞧谁便瞧谁,与我何干?
她抓起绣枕蒙在脸上,可他们对视的时候,眼中似乎情意绵绵...
够了!她突然坐起,将绣枕丢开,把香巧吓了一跳。
她问道:“对了夫人,您去书房后发生了什么?侯爷该不会真和那个狐媚子有什么猫腻吧?”
秦妙苏揉揉眉心,很是头疼,香巧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刚想答话,看到一个小厮在门口鬼祟探脑。
“有事么?”
小厮点头哈腰笑容满面进了屋:“向夫人请安,小的擅自做主,想和夫人禀报一件事。”
“什么事?”
“小的发现侯爷他好像病了,然后那个...陈姑娘给他煎了药送过去了。小的想着夫人才是我们院里的主,要伺候侯爷也轮不到她啊!常言道,丑人多作怪,我们瞅着陈姑娘无论是相貌人品都和夫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她竟还想要顺杆子往上爬,想攀高枝呢,也不知哪来的脸。您放心,夫人,我们的意思是坚决支持您,绝不让外人雀占鸠巢。”
这个小厮哇啦哇啦的大通话,秦妙苏听明白了,他是来通风报信,告诉她陈芬儿又对酆栎献殷情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小厮特意来当耳报神,却见秦妙苏听了此事没什么大反应,有点出乎他意料。可他也不便再多话,说完就退了出去。
香巧也怨道:“这个陈芬儿三番五次挑衅,明显是贼心不死啊,夫人,绝不能放任了她骑到头上。再说,若侯爷真的病了,夫人是不是要去关心下为好?”
秦妙苏的指尖攥紧了绒毯,接而又松开了:“他有人侍候不好吗?省得还劳累我。”
“夫人的意思是不去看侯爷么?”
“不去!”说着秦妙苏钻进被子蒙住了头。
一觉醒来,秦妙苏正在梳妆,下人来报请她过去祖母那边用早膳。她梳好头后出门看到酆栎并未来找她,书房的门也是闭着的,猜想他应是自己已经去了祖母那里。
甩甩袖子,秦妙苏也不顾院里其他人的眼光,独自去找祖母。
酆栎因为昨夜的事还在气头上,所以没等她,自己来了祖母的屋里。他昨日还特地嘱咐了番小厮,让他将自己生病的消息传给秦妙苏,想看看她会不会过来关切自己的病。
本以为自己病了,她好歹会过来问几句,可没想到她竟然无动于衷!
这个女人真狠心到如此,连他病了都不闻不问,他可以肯定,秦妙苏的心里就没他这个人!
他阴沉着脸,祖母早看出了他兴致不好,问道:“栎儿怎么了?和夫人吵架了?”
嗯?有这么明显吗?酆栎搪塞道:“唔,没有的事,只是这两日闹肚子,可能精神不振。”
祖母知他一贯嘴硬,笑了笑:“夫妻两拌嘴是常有的事,作为男人也应多包容妻子,别和小孩子一样耍性子,天下就无不是的妻子。”
酆栎急了眼:“我还要包容她?她别把我气死就成。”
“怎么会?我瞧着苏苏这孩子乖巧懂事,定是你哪里气到她了吧?若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可以说出来和她沟通,千万别做什么歪心思的事。”
...酆栎语塞,好像还真被祖母猜中了。
坐了大约刻钟后,秦妙苏来了,果然看到酆栎已经在屋里了。她朝他略微点点头,不咸不淡招呼了句,然后就移开了目光朝祖母笑容满面施礼问安。
“祖母好,抱歉,我来晚了些。”
“不晚不晚,来,快吃饭吧。”
秦妙苏瞅了眼酆栎冻成冰的神色,自动将椅子往旁挪了挪,免得被这坨千年老寒冰冻坏了身体。
祖母受不了这种降至冰点的氛围,她年纪大更受不了冷,在朝酆栎暗示了好几次无果后,果断开腔了:“栎儿,喂媳妇儿喝粥。”
“!”酆栎求饶般看着祖母,可她态度坚决。
秦妙苏也愣住了,不得不感叹还是祖母厉害,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的仅她一人。
“快,别磨蹭,喂媳妇喝粥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酆栎心里叫苦连天,祖母没发现下人们都在捂嘴看着他笑吗?自然是没面子的事。
但他不敢不遵祖母的话,只得搁下脸舀了勺粥喂到秦妙苏的嘴边:“喝点吧。”
秦妙苏看到他憋成了紫茄子的脸,要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早就要拍大腿笑得前俯后仰。
她一口含住汤匙喝了下去,眼角溜了酆栎一下,满是嘚瑟。
祖母笑道:“这才对嘛,夫妻就是要这样才有情有趣,总板着脸有什么意思?”
喂了粥下去,氛围总算是活络了一些。大家又说了些话后,祖母忽然露出了伤感的神色。
“栎儿,每年立秋时节都是酆家祭祖的时候,祖母我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这辈子我也没了其它遗憾,唯独一件事总放心不下,栎儿可不可以成全了祖母的心愿?”
酆栎已经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心中陡然一沉:“祖母请说。”
“你父亲已经走了多年,将他的灵位加上吧。”
果然是这件事。酆栎指尖微颤:“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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