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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的货色
“世家子的身份算什么?对我有半分好处?”
他几乎要嗤笑出声,仅凭‘嫡子’二字,足以令他的生父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我真正怕的?”他想了想,对着舒海雪认真地道:“我更怕与昭昭天各一方,阴阳相隔。”
南北再无鸿雁,却能护她周全。
他心有贪念,却不强求。
“我只在乎她。”
院落树影斑驳,映在窗纸上,隐约投在阮知微的脸上。
他的半张脸隐于阴影中,显得格外-阴鸷难测。
舒海雪得他再三保后,松了松心,开始为他收拾衣物。
不料,她刚打开衣柜,就发现里头藏着一个布包裹。
当下,她与包裹面对面许久,才转头对着阮知微道:“我那憨儿就这么给你打包药草的?”
十分的狂放不羁,让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谁的手笔。
闻言,阮知微随意一瞥,漫不经心地道:“带上这个走就行了,其他的,等我走后,大舅哥若有需要,自行处理。”
“衣物也不带一两件?”舒海雪见他浑身素净,连玉簪都不见了。
柜中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别无他物。
她停在柜子旁,总觉得不对劲。
往日里,他身上总挂着玉佩、扳指等物,衣物也是时新款式,特别花枝招展,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
“都当了,既然带不走,不如全典当了,换来的银两存放在钱庄,等岳母有空陪昭昭去取些备用。”没想到那些没用的玩意儿,还能典当些银两,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阮知微本以为只能随意丢弃,没想到狄凌却告诉他,对于某些人而言,门面至关重要。
他就一股脑的全交给狄凌处理,懒得再带回柳安州。
他还真是够两袖清风的,全然不在意身外之物。舒海雪掂量着包裹的重量,差点整个人栽进柜子里。
“这够沉的。”她的憨儿是把药草一家子都连根拔起了吗?
包裹之沉,她一手捞不起,两手更抱不起。
“你确定只带着这包裹走?”她没有打开包裹瞧一眼,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她宁愿装作没看见,也不全然不知他在做什么。
如此,即便日后有事,也与她无关。
说到底,她终究怕自家姑娘会怪她。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用?”阮知微冷漠地撑起半身。
他不在意自己回去后,会有什么下场,更不在意他人如何看自己。
想必,这药草今后还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不得不吃,不能不吃。
既然如此,他定是要好生带着。
催命符贴在身上,方能见效。
他就看是自己的命硬,还是这药方更厉害。
手指落在包裹上,舒海雪闭上眼,都能闻到药味。
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
良久,她只听到自己低声道:“你想好了就好。”
当然,他想好了,想好了是生是死。阮知微的余光落在衣袖上,那斑斑血渍似乎在提醒他,他已无路可退。
等到舒海雪将包裹抱出来,放在他身旁时,似乎说了些什么。
但他似乎失了神,没有留意到她说了什么。
待人走后,他的手搭在包裹上,一遍遍的拍打着,自言自语地道:“真是难吃的很。”
这会儿就真的要看命数了。
看他能否活着回到柳安州,撑过阮府那些见不得人的刑罚。
没料到,不用等到次日。
山高水远的,总有人不辞辛苦,千里赶来接人。
赶回来的姚虎急匆匆地跑进屋内,贴在阮知微耳边嘀咕了半天,抱起他身旁的包裹,接人离开了。
白家这会儿真的没空多管他。
白骡子正忙着教训生性莽撞的白泰初。
舒海雪还在灶台帮着乔婉儿烧饭,顺手给白昭昭煮了碗醒酒汤。
姚豹回来时,是跟着狄凌一行人回来的。
几人带着几辆马车停在白家院门口。
紧接着阮家的马车也到了,硬生生地被挤兑在后面跟着。
阮知微望着光脚跑来的白泰初,还有后面想把干粮塞到他怀里的白骡子。
他摇了摇头,没有接过。
远远地看了眼在院门外探头的狄凌,他最后对着舒海雪叮嘱道:“岳母定要记住了,我方才所说的话。”
他是指他的赌咒?还是指他把钱财都留给自家姑娘?舒海雪点了点头,不确定他指的是哪一点。
但每一点,她都会替他看着。
“啧啧,真是依依不舍啊,没想到白家对你倒是挺满意的。”见他推门而出,狄凌赶忙让仆役拿出暖手炉,塞到阮知微手里,催他赶紧上马车。
“要不是你说有鬼热闹可以看,我才不来碍眼。”
便宜谁,都不会便宜阮家人。
狄凌让阮知微上了自己的马车,转头对着后头跟来的人影,调侃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阮三郎。”
失敬失敬,他当是谁?
竟有胆量来接阮知微回柳安州,没想到是因沉溺女色、名声尽毁的阮景辉。
他还以为至少是阮景明。
那个在柳安州与阮知微斗得你死我活的阮大郎。
“好久不见,二哥。”阮景辉一脚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他弯下身,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望向捧着暖炉闭目养神的阮知微。
听到声响,阮知微微微睁眼,似笑非笑地瞥向他,“是啊,好久不见,三弟。”
他以为以阮家人的性格,绝不会放这等丢人现眼的东西出门。
“见二哥无事,三弟我当真欣喜若狂。”阮景辉敏锐的发觉到这些日子,阮知微脸上居然还长肉了。
怎么白屠户家的风水还旺他?
“听说二哥在锦州城吃尽了苦头,若祖母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心疼?”
吃尽苦头,还让这等祸害继续活着,也是白屠户家无用。
阮景辉口不对心的说着话,假装忘记地微微抬高手肘,让寒风灌入车厢。
他拢了拢渐松的毛氅,嘴角带笑地望着被风吹得脸色发青的阮知微。
“现今见二哥还比在柳安州时,更有活人味,说起来,还得感谢二嫂嫂。”
烂锅配烂盖,阮知微这种不知能不能撑到来年春-日的破烂身子骨,就该配个村野乡姑。
一路的货色,谁也别嫌弃谁。
听到‘二嫂嫂’三字时,阮知微的眼底起了变化。
他笑容满面地抚过自己的咽喉,缓缓地道:“三弟,不知大哥现在还能出声吗?听说自我走后,他没了声响。”
“真是可怜得很,你说,怎么偏偏会是他?”
他就不该放过他们任何人,单独拎出来一个玩,不如凑上一双。
免得一人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他抬袖掩去几声咳嗽,被北风吹得脸色发青。
难得见他动怒,莫非那屠户女有一张绝色脸,连他这种冷心冷性的人都动了心?阮景辉松开手,帘子顺势落下。
他钻入车厢内,嘴角玩味地勾起,慢悠悠地道:“二哥,你是动心了?”
“不过是个屠户家的女儿,等你回了柳安州,不知会有多少世家贵女等着嫁给你。”嫁给他,不如嫁个牌坊,至少还能赚个名声。
阮知微这种人,除了一张皮相极为唬人,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心性阴晴不定,说变脸就变脸,从未把府中的兄弟姐妹放在眼里。
一想到抓住了阮知微的把柄,阮景辉怎会轻易放过他。
仰起头,他假意思考了一会儿,偏头对着阮知微道:“这种人家的女儿,今后给个妾室当当,已是仁至义尽,二哥不会当真是想八抬大轿,迎娶她为正妻?”
按理说,是个世家子,都不会愿意娶个毫无助力的屠户女为妻,恐会遭人耻笑。
如若他不会说话,不如闭上嘴巴。阮知微心知阮景辉有意想激怒他,只是有些事,他可以不在意,唯独他不该拿白昭昭说笑。
何况从他的口中说出,尤其脏了他心上人的名字。
“三弟,我愿不愿意迎娶她为妻,都轮不到你置喙。”
“你该担心自己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是否会有世家低头嫁女。”
阮知微按着手中的暖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或许,你误以为我给你留了几分薄面,便真以为在我这里,你有什么牌面?”
在他这,论着最有牌面的位置,莫过于阮家的一众牌位。
若阮景辉喜欢,他不介意送他一个牌位试试。
他在阮知微这,能有什么牌面?阮景辉比谁都清楚他的性-子,这家伙在离开柳安州的时候,不仅阴了一把自命不凡的阮景明,连自己,都一并玩弄于鼓掌间。
“二哥是生气了?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何必当真?还请二哥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次。”
阮景辉面上故作柔和,恳求地拉了拉阮知微的衣袖。
既往不咎?阮景辉当他是是慈悲为怀的菩萨?阮知微笑阮景辉异想天开,又足够厚颜无-耻。
“我一贯小气,从不喜有人开我玩笑。”
又不是三岁小儿,一句童言无忌就能抵消一切过错。
“大哥的前车之鉴不远,莫非你想步上他的后尘?”他不介意送他一程。
阮知微冷冷地扫过阮景辉,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差点忘了,三弟你一向胆大包天,小小年纪便贪恋女色,差点将前途与名声一并葬送。”他抽回被拽的衣袖,语气中满是鄙夷。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怕他不记仇。阮景明哪怕心中恨得扇他几巴掌,却不敢轻易得罪他。
二哥,这话可就说重了。我们这种世家子弟,总会有几个通房丫鬟伺-候的。”阮知微不能人道,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行。
阮景辉不认为自己有错,不过是看中了祖母身边的婢女,一时兴起,想要了她,何错之有?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错了?
狗咬人,生冷不忌,人咬人,专挑熟人。阮知微嫌恶地移开视线,轻轻掸了掸被阮景辉拉扯过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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