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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照金翡翠】
“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生。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
我一笔一笔,细细写过。上好的徽墨落纸如漆,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雪色的纸笺仿若梨花,堆叠出如云的白,刺眼的白。鼻端仿佛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梨花开了么?我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玉兰枯褐的枝干在寒风里孑然而立,像是谁寂寞的影子。
……怎么忘了呢。这是秋天。
“写得愈发好了。”八阿哥微微俯身,端详着案上的宣纸,莞尔一笑。“这几个字间架、远近都是极好的,你的楷书已经很有些样子了。”
我从突如其来的怔忡中恍过神,弯了弯嘴角:“八爷今儿个不是要面圣么?”
八阿哥恍若未闻,拿起墨汁淋漓的纸凝神细看,嘴角含笑,半晌,道:“这徽墨,还是前年我去安徽办差时额娘要的。说是‘奉肌腻理,纸笔不胶,香味浓郁,经久不褪。用于书法色泽黝而能润;用于绘画浓而不滞,淡而不灰,层次分明’。搁了许久没用,今儿个倒是想了起来,赐给了你。”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看的是墨色,并不是我的字。自嘲一笑,正想接着他的话茬儿,敬谢良妃的恩典,他沉吟着,徐徐道:“怎么忽然参起禅来?你素来胸襟豁达,百事付之一笑,如今瞧着,倒像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
我心中百味杂陈,道:“娘娘近来喜读经,我不过是跟着翻了翻。文理尚未疏通,怎说得上‘参禅’二字?”
八阿哥瞥了案上的书卷一眼,默然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柔声道:“这些佛经虽能静心,却最是移性。你小小年纪,还是不要读的好。”
我随手将书卷翻过来,轻轻扣在桌上,莞尔一笑:“八爷说不读,那就不读罢。”
八阿哥凝视着我,慢慢的,嘴角的笑容加深了。我只觉得心脏也跟着慢慢儿提了起来,越跳越快,低了头,他的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在这样的注目下,我几乎有些狼狈了。
他离我——原来这么近……近到能够闻见他袖间衣上若有似无的清香。难以言喻的紧张情绪里忽地福至心灵,这才恍然觉出,原来先前闻到的梨花香气,竟是由他身上淡淡传来……
“不是说还要面圣么?”我倏然抬头,“午时已尽,皇上这会子八成儿已经歇罢了晌。八爷快去前头吧,莫要误了。”
八阿哥笑道:“又赶人么?” 还不等我说话,他已经推案起身,莞尔道:“改日再来看你。”说罢翩然转身,掀帘而去,玉色身影一晃,不见了。
我木头桩子似的,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倒在凳子上。下意识地拿过面前的经书,轻轻翻了过来。细密的蝇头小字浮在发黄的书页上,转眼变作了一只只爬动的蚂蚁,糯糥乱转,晃得我头昏眼花。
“啪——”
我狠狠扬手,将书从洞开的窗子里扔了出去,默默地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而转念一想,又急急冲到院子里,拾起蔷薇花架下摔得纷乱的书,咬唇默默擦拭着书页上的泥土。
颓然低叹一声,我仰首望向头顶高大的樟树。萧瑟的秋天,却是满树的郁郁葱葱,叶间筛下的午间阳光,斑斑点点,打在我的脸上,刺目而凌乱。
“小语,你这是怎么了……”我阖上眼睛,喃喃自语。缓缓握拳,指甲尖锐地刺进手心,竟不觉疼痛。我蹲在地上,将头埋进双臂,茫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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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因黑氏梵志运神力,以左右手擎合欢、梧桐花两株,来供养佛。佛召仙人,梵志应诺。佛曰:‘放下著。’梵志遂放下左手一株花。佛又召仙人:‘放下著。’梵志又放下右手一株花。佛又召仙人:‘放下著。’梵志曰:‘世尊,我今两手皆空,更教放下个甚么?’”
“且慢。”良妃含笑道。
我正读得津津有味,有些被这个极具意味的故事吸引了。见良妃发话,忙阖上书,垂首站了起来。
“你还是坐着。”良妃捏着茶盏盖儿的左手轻点了点我,抿了一口茶,抬头朝碧云、霁月笑道:“你们近来也读了不少书了,都来说说,佛祖到底让梵志放下什么?”
一屋子的丫头面面相觑。我也不禁有些好笑:这种佛经典故,本来就意蕴深长,莫说这些粗通文墨的丫头,就是金殿上的钦笔点中的状元探花,若无慧根,恐怕也是一知半解。良妃这么热剌剌的一问,谁能猜得出来?
眼看着冷了场,良妃却也不急,慢悠悠撇着茶沫儿,悠然道:“慢慢儿想。谁猜中了,今儿个有赏。”
霁月眨了眨眼,小声道:“奴婢笨得很,说错了主子别怪罪。想是……佛祖不喜欢合欢花和梧桐花?”
我哑然。良妃低头忍不住要笑,捂着帕子轻拍了拍胸口,嫣然道:“白跟了你主子这么些时日!碧云,你来说说。”
碧云正咧着嘴笑得开心,冷不防见问,呆愣一瞬,忙弯下了膝盖:“娘娘又来取笑奴婢了!奴婢肚子里这点儿墨水,主子最清楚,勉强答出来也不像话儿。倒是小语,近些时总瞧她翻这些经文卷儿,想来一定是知道的。”
好丫头!拿我当挡箭牌!
我暗暗切齿,下死劲儿瞪了她一眼,却听良妃笑吟吟道:“也好,就听小语说说。”
……要怎么答?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良妃。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呢?什么答案才是她想要的?
“……回主子。”我低着头,福了福身子,“想来佛祖是要点化梵志,盼他放下心中执念,顺应天时。”
良妃停了一瞬,放下手中的茶盏,摇头笑叹:“毕竟佛法深奥,等闲不能识却。小语,你接着读吧。”
我忙放下纷扰的念头,捧起经卷,朗声续道:“……佛曰:‘吾非教汝放舍其花,汝当放舍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无可舍处,是汝免生死处。’……”
“娘娘——”
门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嗓子。声音虽不高,却细锐尖利,微带一丝颤颤,听得我心脏陡然一紧。
“禀娘娘——八爷已被皇上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
哐啷啷一声脆响,良妃倏然起身,鹅黄色的衣袖簌簌抖着。冒着热气的半盏茶尽数泼了出来,滴滴答答沿着几案淌着,茶盏盖儿在地上滴溜溜转了几个圈子,定住了。
“你说什么……”
我紧盯着竹帘外匍匐在地上的人影,认出是跟着八阿哥的赵兴儿。屋子里死寂一片,只听见他惶恐颤抖的声音,似乎牙齿还在瑟瑟打战:“回娘娘,今儿个乾清宫见驾,圣谕说,前……前已有旨,诸阿哥中如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废皇太子后,大阿哥曾奏称八阿哥好,八阿哥柔……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胤礽,今其事旨已败露,著将锁拿,即交议政处审理……”
屋里屋外站了起码十来个人,却是鸦雀无声。良妃静立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坐下,面上无半点血色,神情却像大理石一样冷硬,声音里也透着冷冷淡淡的寒意:“……就是这些?”
“回娘娘……”赵兴儿哽咽着,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九爷十四爷保奏八爷,皇上……动了怒,说‘你们两个要指望他做了皇太子,日后登极,封你们两个亲王么?你们的意思说你们有义气,我看都是梁山泊义气。’十四爷不肯退下,言语冲撞,皇上拔剑要杀十四爷……亏得五爷跪抱劝止,众位爷磕头恳求,皇上将十四爷责打二十板……”
屋子里人人惊惧,却都死死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我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良妃,她与方才判若两人,脸色镇定如常,不见了平日的清柔婉约,只是面无表情静静的坐在那儿,浑身却隐隐透出逼人的无形压力。
赵兴儿 “咚咚”磕了两个头,伏地大哭:“娘娘!求您发个话儿吧!如今只有求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全力死保,或者还有指望……”
“来人!”良妃不待他说完,忽然厉喝一声,猝然打破了满室的寂静:“将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拉下去,杖责四十!”
我惊得一颤,急抬眼望她。良妃端坐在榻上,微眯着眼,满脸的暴怒与威严,冷冷怒视着赵兴儿,浑身散发出莫可逼视的慑人气息。
赵兴儿哭嚎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人人噤若寒蝉,只听见竹帘随风“托、托”轻叩门扉,室内充满了无声的沉重。良妃沉沉环视,目光凌厉,如针尖一般闪着寒芒:“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从今儿个起,永寿宫内谁敢妄议此事,——杖毙!”
众人低低答应。我机械地张了张口,无声盯着地上摔缺了一个角的茶盏盖儿,心头一片空洞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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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一些事,有点突然,很受打击。心情太差,没有办法静心写文,也许这几天没有办法更新了。
时间不会很长,但想来想去,还是得告诉大家一声。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天大的事总会过去,大家为我加油吧!:)
鞠躬谢谢!再一次致歉!
叶子
6月13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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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6月19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