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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华一白凉无边
闻声望去,只见一花白胡须的老人,精神也算矍铄,不紧不慢的揉捏着手中的面人。在他面前小案几上竖立着一个个形象清晰可辨的人物儿,倒也栩栩如生。
苏匀不觉已然扯着四爷衣角走上前来,看的痴痴,竟有些置身其中的意味在里面。布裙荆钗的卓文君当垆卖酒,依然难掩乐在其中,想想后来文君挥泪写下白头吟,可曾回忆起曾经过往的点点滴滴,破衣烂衫,粗茶淡饭,却也甘之如饴。两个人相濡以沫,守住了清贫,终是逃不过距离的煎熬。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怎奈期无信。望眼欲穿,等来的终是无情无忆的凉薄家书,于她,只字未提。他隽秀飞扬的字迹一遍遍提醒她,他青云直上,不日就要纳妾。果真,当是她错信了人,错信了人呵。
事已至此,再多的挽留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拭干了脸庞的泪水,她提笔写下“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依稀还记得当年初遇,他一袭白衣,信手拨弄着绿绮,婉转缠绵的曲调丝丝缕缕飘入她的心间,于是她毅然决然的追随他而去。一个是非卿不娶,一个是非君不嫁。细细想来,真真恍如昨日之境。也罢,也罢,风筝远去天涯,手中的丝线再难收回,不如放之归去。
“想什么呢,天色也不早了,原该回去了。”四爷握拳掩口,轻咳一声。热闹嘈杂的的扬州城依旧是人声鼎沸。苏匀回眸看去,四爷亦是一袭白衣。那么自然那么随意,仿佛千年前傲然独立的嵇中散,广陵一曲,尽有悠扬。多么巧合,都是一袭白衣,一袭足以让人瞬间慌神的白衣。当三千太学士长跪宫门外为嵇康请命,他竟是神态黯然,有点点泪光。他只是固执的抱着他视若生命的广陵散曲谱,嵇康既死,广陵绝矣。
从此,世上再无一人能嗅出广陵真迹,都随着嵇康从容赴死而灰飞烟灭。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世间再也没有狂放不羁,恃才傲物的嵇康,他同时带走了遗世独立,超然绝俗的魏晋风度。
再也没有了。
“回吧。”四爷淡然的声音响起,苏匀身上瑟缩,似有千年前刀剑划破司马长空那般清冷,叫人不寒而栗,下意识的去抓紧四爷的衣袖。四爷冷不丁被她一拽偏身一侧,她只看见明晃晃的利刃迎着她而来,来不及去想,甚至来不及出声,她本能的护在四爷身前,眼睁睁的看着那明晃晃的利刃一点一点靠近,终于刺入她胸口,而后在她水蓝江绸绣水墨荷花罗裙上慢慢晕染开血红的花朵,犹似黄泉路上妖异冶艳的彼岸花,落眼处的鲜红,触目惊心。
才欲去追,四爷心下意识到不好,苏匀血流愈多,而粘杆处也因得了己命并没有暗中保护。见了血光的利刃转瞬即逝,四爷抱起苏匀就往回路跑去,不知哪家的公子哥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四爷当下大喜,一把拽下腰间佩戴的五彩荷包朝着马上之人扔去,那得意洋洋的公子哥没留意什么物什,身子歪歪,倒下马去。四爷抽手抓住马缰,单手抱着苏匀纵身跃上马背,绝尘而去。
那边捂头叫骂的公子哥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身边的随从从地上捡起方才四爷扔下的五彩荷包,瞧着绣工甚是上乘,掂量几下估摸里面像是装着什么值钱的物什,才要打开,只听坐在地上的公子哥大喝一声“狗奴才,是谁冲撞了本大爷,还不滚去追。”那奴才哪敢不从,手中还未捂热的五彩荷包被气急败坏的公子哥一把夺去,哆哆嗦嗦的领了人去追四爷。
却说这倒霉的公子哥,不是旁人,正是扬州知县的独生娇子。平日里仗着老爹是父母官,游手好闲,横行霸道。哪里受过今日之气,料想在这扬州城没人敢和他老爹过不去,死死地把五彩荷包握在掌中,拍拍身上的泥土,一瘸一拐的朝家走去。
四爷快马加鞭赶回如意楼,倒是把老板娘夫妇两人吓个不轻,只道是晚膳后老爷奶奶两人相携去逛夜市,没成想不多时辰就赶了回来,还是满身是血。夫妻两人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哪里见过这般架势,下都吓破胆,哪里还会想到要去求医问药。好在苏培盛反应够快,一个箭步冲出去,旋即又折回来两手拽住老板娘夫妇,“快去找大夫。”
那公子哥气急败坏的赶回府上,知县夫人瞧着自家心肝宝贝这般惨样,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规矩体统,伸手抱着公子哥就是哭天骂地,声声说要为公子哥报仇,又云天煞的地煞的之类。才方平复了些许,那公子哥从怀中取出四爷扔下的五彩荷包拿给知县夫人看,知县夫人打开来,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知是一编了杏黄垂穗的男子佩戴玉佩,玉佩碎裂几段,最大的一段看来也是平平常常,还只当无非就是大户人家里佩带身上把玩观赏之物。公子哥有了知县夫人撑腰,自当是有恃无恐,拿了玉佩就要去衙门里找亲爹知县大人寻拿“钦犯”。
才出了院门,就见知县大人一脸疲倦的走来,官场上的纷乱杂事本就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插手那母子俩人的琐琐碎碎,自然是见之转身,想要绕道而行。知县夫人哪里肯依,拽着公子哥大步流星,两人身子一横,正好拦住知县大人的去路。知县大人无奈何,心里正烦闷,又见自家娇子呲牙咧嘴,想必是寻衅闹事被人占了上风想要寻仇报复。也就没过多想法,黑着脸训斥“我原想你苦读诗书,早日登科及第,也好光耀门楣。如今看来,万万是指望不上了,想你爹我也是家财万贯,在这扬州城更是说一不二,你这般所作所为简直是丢尽你爹颜面。”说罢,负手而立,想了想又道“今日之事,我儿受了委屈,定当叫那人十倍偿还。”
公子哥听闻,赶紧的将手中五彩荷包交到知县大人手上,连连解释道“孩儿今日替爹体察民情,谁知那该死之人拿这凶器击伤孩儿,抢了孩儿马匹夺路而去。”
苏培盛跑遍了扬州城最富盛名的几家医馆,也不管大夫请不情愿,统统携了人就走。几位大夫多是年老体弱,再加上天夜已晚,早就关门歇业了,没成想却被苏培盛硬生生给拖了出来问诊,心里自然都是怨声载道,又见苏匀浑身是血,大多是摇着头不言不语。苏培盛正要发作,四爷挥挥手,示意苏培盛稍安勿躁。紧着先从袖口中掏出两锭黄金随手扔到地上,先前不肯医治的大夫们不约而同弯腰去捡地上的黄金,四爷微微皱眉,面上很是焦虑,沉着声道“若是治得好,百倍千倍的答谢自当双手奉上,但若是治不好,也自是不消爷多说。”
一干众人具是点头哈腰,连连称是。纷纷上前诊脉的诊脉,观象的观象。尔后又寻了些纱布,药酒,绷带,剪子之类的工具。苏培盛姿势知道苏匀的伤势,若要医治,必先剪断沾污血迹的衣物,只是伤在左胸上方,又恐四爷忌讳,低着头询请四爷的示下“爷,这伤口怕是,不然找个丫鬟来先行给奶奶更了衣,清理伤口再做医治?”
四爷颔首“找个手脚利落的,速去速回。”苏培盛才迈出门去,刚巧看见老板娘在门外张望,这下可是省了时又省了力。待到老板娘进屋里来,四爷早命几位大夫展开了百花争放的折叠屏风,大夫们侯在屏风之外。老板娘按照大夫所说,一步一步为苏匀剪下沾血的衣裳,清洗伤口,涂上药包扎起来,最后换上干净的衣物。待一切整理收拾就续,四爷才叫大夫近前问诊。
所幸伤口不深,又不在要害位置,只是失血多了些,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大夫们大多列了些滋补药物,叮嘱老板娘按时给苏匀换药清理伤口。直折腾到后半夜,苏匀一直昏睡,四爷倒是一丝睡意都没有,只颓颓的歪在床头,望着苏匀毫无血色的脸庞出神。今日种种,到现下竟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就好似做一了场噩梦,明明是想要轻轻松松,无拘无束的享受一下两个人的美好时光,怎么会变成眼下这样子?那个行刺的黑影到底是谁?远不像是冲着苏匀而来,那么就一定是冲着自己而来的。那么到底究竟是何人所为?又是所为何事?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噪声,一声高过一声,有摩拳擦掌之声,更有刀剑相撞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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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素年:年妹妹受伤了,真是不忍心,话说最心疼的还是四爷。好吧,虐四爷,小虐怡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