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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铁花渐渐落下帷幕。
易知舟看着恢复如墨的夜空,一切都重归与静。
他的生死之交此刻已不胜酒力,靠在他的肩头昏昏入睡了。
宿州这一路,她一定累坏了,明明是一朵娇花,所作所为却总出乎他的意料,这种感觉,实在是···无法形容。
见她微微蹙眉,许是靠着不舒服了。
他索性将人打横抱起,孔武有力的臂弯稳稳托举着这朵娇艳的紫菱花,一路穿过回廊消失在了夜色中。
偌大的庭院恢复了寂静,只有墙头那唯唯若若的黑影翻身跃了回去。
*
秀园
霍驰等了半宿,终于等到了派去的探子回来复命。
''将军,今晚易府大设宴席,武安侯还专程安排了打铁花博美人一笑,那二人····举止十分亲昵,还,还共眠一室····''
探子红着脸,将自己今晚所见如实描绘了一番。
不得他全说完,霍驰气的掀翻了面前的茶盘:''哼,攀龙附凤,成何体统。''
他又气又酸:''这易知舟分明就是个软骨头,自荐枕席,真是叫人不耻!!哼。''
刘副将虽然也惊讶于武安侯居然傍上了九公主这条大鱼,但比起这个,他更加担心的是:''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九公主本就是陛下的心头肉,如今二人······唉,末将劝您莫再同那武安侯置气了,他既为裁军献计,您何不将计就计?''
霍驰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本将军轮不到你来指挥,赶紧滚蛋!''
他一脚踹走了刘副将,待房中彻底无人之后,霍驰这才偷偷摸摸取出了那叠信札。
翻开纸面,易知舟遒劲有力的笔记,行云流水,裁军细则中亟待补充与调整的细节都逐一标注清楚了,
霍驰沉着脸,一字一句看过去。
后半夜,秀园盈盈烛光中,霍驰搁下手中的信纸,无论是出于佩服还是嫉妒,他都无法固执己见了。
*
翌日。
风轻云淡。
元季瑶迷迷糊糊醒来,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散在枕间,昨夜无梦,她四肢暖融融的,通体舒畅。忍不住在被子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筋骨舒展了之后才意识到眼前陌生的环境,她腾一下坐起身,意识还有一丝丝恍惚。
这里···是易府!
对,自己借住在他的府邸!
想到此,方才那一抹慌乱瞬间消失,转而涌起丝丝甜意。她轻轻撩开纱帘,入目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寝室,楠木架子床对面是一案一柜,案上是青花白瓷鹰盘,柜上摆着几套书,文房四宝,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简洁中略带几分刚毅之感。
她又低头看了看近处,四方花凳上摆着一套干干净净的衣裳。
她不禁有几分羞涩,昨晚自己居然喝醉了?只记得与易知舟一起看了打铁花···后来是如何回到寝室?又如何更衣躺下的?
竟然全都不记得了???
少女心尖上掠过一丝惴惴不安之感,可随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易知舟是正人君子,必然会将自己安顿妥帖。
''姑娘,您醒了吗?''屋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她急忙应了一声,开始穿衣裳,可公主殿下平日里被侍候惯了,如今自己动手,难免手忙脚乱。
听着屋里的动静,外头的人又道:''姑娘莫慌,侯爷命小的来侍奉您梳头,小的可以进来吗?''
原来如此,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推门进来的小丫头叫杏儿,是刘管家的侄女,她并不是府中的丫鬟,而是易知舟专程替九公主找来的帮手。
元季瑶打量着她,一双大眼睛,圆脸盘,很机灵的模样。
杏儿将手中的温水盆搁在架子上,冲她甜甜一笑:''姑娘万福,小的名叫杏儿。''
杏儿的手很巧,动作又麻利,很快就替元季瑶换好衣裳了。小丫头环顾四周后道:''姑娘,侯爷这房里也没个梳妆台,委屈您坐在窗边吧,我先替您梳头。''
元季瑶一惊:''这是易知舟的房间?''
杏儿点点头:''正是,侯爷这间屋子朝向好,姑娘是贵客,爷自然不能委屈您。''
小丫头握住她的长发,心中忍不住赞叹:贵人果然是贵人,天生丽质,就连头发丝都像丝绸一样垂顺丝滑。
杏儿:''不知姑娘您喜欢什么发髻?太时兴的杏儿不会梳,但寻常的流云髻、牡丹髻、丹花髻都难不倒我!!''
元季瑶被小丫头胸有成竹的样子逗笑了,寻常宫娥见了自己难免战战兢兢,小心谨慎,这个小丫头全然不会怯懦,坦坦荡荡的模样她很是喜欢。
''那就梳个你最擅长的吧!''
语落,只见杏儿麻利的拿起木梳,开始精心打扮起眼前这位娇俏的美人儿。
*
林远芝等在回廊下,她看着府中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着搬运东西,院子外头的马匹与车驾都在预示着,这家主人马上就要远行了,她不由有些感慨。
直到管家提醒她,贵人已经吃过早膳,可以进去了,林远芝才在管家的带领下进入内院。
贵人一身云白上衫,烟云紫色的绣花襦裙,飘带鞋履都彰显出别样的精致;年纪不大,肤白赛雪,乍眼一瞧,不禁让人联想到院中那盆名贵又娇嫩的紫茵花。
林远芝的心忽而一乱,再次看向贵人时,不免带上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给我请平安脉?''元季瑶看着屋外拎着药箱的女郎中嗔怪道:''可是,我并未抱恙啊。''
刘管家闻言解释起来:''贵人莫怪,是侯爷今日出门前特意交代的。''
两位女子隔空对望。
林远芝颔首道:''临渊担心姑娘舟车劳顿,还是请一脉的好。''
听见此人唤易知舟的表字,元季瑶不由得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女郎君,她样貌清秀,气质翩然,一双修长的丹凤眼,眸光熠熠,很有神采。
元季瑶:''既如此,那就劳烦女郎中了。''
她默默伸出手腕,心中有一丝微妙。
林远芝颔首凝神专注于脉像,片刻后,她开口询问:''姑娘昨夜睡眠如何?''
元季瑶点了点头,一边回忆一边说:''昨夜我喝了几盏葡萄酒,倒是一夜好眠。''
林远芝忽而抬眸看了她一眼,少女眉眼精致,带着一丝媚而不妖的清丽之感:''葡萄酒有行血化瘀之效,睡前少量服用,确实可以助眠。''
''真的吗?''元季瑶惊奇地望着她,似乎很为这个回答感到开心。
林远芝点点头:''正是。''
元季瑶:''刘管家,劳烦您替我购置一车葡萄酒吧!''那酒滋味醇厚,口感绝佳,她预备带回都城谨献给父皇与母后,还有大公主和易柔嘉······
刘管家显然没料到贵人会有这样的吩咐,愣了一下才点头:''老奴遵命。''
此时,林远芝收起诊脉的手继续问:''姑娘从前可曾吃过什么药?''
元季瑶原本是要如实相告的,但府中众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易知舟恐怕也没有明说,所以她断然不可说宫中御医,于是改口:
''我前不久遇险以至夜不能寐,是闫松鹤大夫替我施针开药的。''
林远芝略感意外:''闫松鹤?姑娘认识闫大哥?''
元季瑶忽然有种熟人相逢的感觉:''正是,我与柔嘉亦是至交好友。''
语落,只见林远芝沉静的脸上露出一抹愉悦之色:''原来如此,柔嘉在都城还好吗?自打她与易夫人搬走后,我亦许久未曾见过她。''
元季瑶点点头:''柔嘉很好,她的旧疾已经痊愈了,如今身体康健,很是如意。''
想起远在都城的易柔嘉,众人脸上都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一道高挑的身影跨过门而来。
''侯爷。''
元季瑶见他恢复了铠甲军靴的装扮,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易知舟进了门并不避讳众人,目光先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而后才转头看林远芝:''脉象如何?''
林远芝如实作答:''平稳无虞,保险起见我再开一剂补气提神的丹药,舟车劳顿,姑娘若是觉得疲乏时可以含服一颗。''
元季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返回了,她心中还记挂着裁军之事,可看易知舟如今的反应,莫非已经解决了?
察觉到少女向自己投来困惑的目光,他笑而不语,反而扭头看向管家:''东西都置办齐了吗?''
刘管家恭敬地点点头:''侯爷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已经归置在马车上了,只是贵人她··''
管家有些为难地看着元季瑶:''贵人方才吩咐再买一车葡萄酒。''
语落,易知舟惊讶转眸。
她脸一红正欲开口解释,自己是为了送人,不是贪杯。
可他温柔的声线却在身旁响起:''知道了,待下月初一你亲自去巴扎,找相熟酒贩子购置一车上品佳酿送到都城侯府去。''
语落,他的目光再度落回到她身上:''届时,再让柔嘉给你送去,可否?''
元季瑶被他这一句温柔的叮嘱羞红了脸,潦草地应了一声便低下了头,可心口却有一只小鹿扑腾扑腾欢快地跳了起来。
出了易府大门。
元少安已经等在了大门口,一车十马皆准备妥当。
''咱们这就回宿州?''她回头看了一眼易府门前恭候着的家仆们,不知为何竟有一丝丝不舍。
易知舟手握缰绳勾了勾唇角:''殿下是想在我府上多住几日吗?''
隔着车窗,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才不是呢!''
易知舟将她娇俏的模样收入眼底,顿了顿才道:''殿下别忘了,后日就是元氏姑太祖的寿诞了。''
提起这件大事,元季瑶一下坐直了身子:''那咱们得走快些,青柑她们还在元府等着我呢。''
易知舟点点头,朝后头的队伍挥了挥手,马车开始前行。
颠簸中,她缩着身子坐回到车厢内。
四四方方的车厢内摆着靠枕、薄毯、香炉、帕子······边柜上还有食樏与水壶。
她扫视了一圈,深感满意。
待余光瞥到角落,发现车内竟有一盆植株?碧绿的枝叶上缀满了核桃大小的花苞,淡淡的烟云紫色,与她身上的襦裙如出一辙。
她心头一热,情不自禁摸了摸那娇嫩的骨朵儿。
吱呀一声,车窗毫无预兆的开启。
某人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与马车同频而行。
她佯怒道:''这是谁的花儿?''
某人手握缰绳目视前方:''是微臣的。''
她心中一颤,粉唇不由得翘起来:''你的?那为何要放在本宫的车内?''
语落,他终于侧目看过来,眸中闪耀着点点星光,令人无法忽略:''微臣有心娇养这株紫茵花,却怕陇西的水土不好,所以决定将她带回都城,日日相对,用心浇灌。''
他眼睁睁看着她因为这句话羞红了耳根,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起诗经中所曰:有女同车,颜如舜华。男人的一颗心忽上忽下,言辞间也透出几分忐忑:
''待回到都城,若是殿下心意未改,微臣想觐见陛下······''
平坦笔直的官道一路向东眼神,头顶碧蓝的天空偶有大雁成群飞过,悠悠雁鸣,其声硕硕。
二人眉目传情的一幕恰好落入后方元少安的眼中。
元三公子不敢直视,当即扭转马头避到了右侧。
回想起早上他与易大人一起去了秀园,易知舟与霍将军你来我往几度争锋,最终以霍将军认输收场,易知舟不仅武艺高强,气势也十分骇人。
与这样一对才子佳人同行,他只能在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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