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

　　龙熙应约来到海边，明珠郡靠海盛产珍珠，来到海边可以看到采珠女在劳作。深秋时节海边异常湿冷，采珠女们的脸冻的通红手上却一点也不慢，许是想在入冬之前多采一些否则到了冬天可就再难下水了。而约他来此之人早已站在海边手中把玩着一颗铜钱大小的珍珠，如此大的珍珠若是交上去那必是宫中贡品，此时却在她手中玩着。

　　“洛姑娘，不知今日约我前来所为何事？”龙熙走到洛雪岚身边侧头看着她。

　　洛雪岚转身面对他，伸出白嫩的玉手，掌心中有一颗圆圆的珍珠，成色形状皆是上品“送给你。”洛雪岚笑的俏皮可爱。

　　龙熙有些不解，不过也没拂逆了她的好意接过她手中的珍珠，笑道“洛姑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手笔，这颗珍珠可是贡品级别的。你也不怕私买贡品被我押送到衙门里去？”

　　“这贡品太多了，而且刚采上来还没入库，我买了又有几人知道。再说快入冬了帮帮这些采珠女也是好事一桩，收为贡品给的酬劳也太少了，还不如卖给我呢。”

　　洛雪岚所说的倒也是实话，龙熙心中也明白便再没多说什么。两人在海边边走边聊着。

　　洛雪岚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说“王爷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龙熙听了她的话笑了“今日是姑娘约我来，自是姑娘有话要对我说，怎么反倒问我有什么话要说。”

　　洛雪岚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是继续问道“没有吗？”

　　龙熙摇了摇头。

　　洛雪岚又道“那龙熙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龙熙愣住了这不是没什么区别吗，可是下一秒他细思变色。熙郡王和龙熙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她这番话有深意，龙熙隔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处境如此，真有什么想法也是难以办到的。所以……”龙熙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洛雪岚转身定住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那若是我帮你呢？”

　　龙熙吃惊的看着她，之后自嘲的笑了笑“帮我什么，怎么帮？我现在被压的难以翻身动弹，说什么也没用。”龙熙看了看她身上自己命人给她准备的新衣自嘲的笑出声来“呵呵，不说别的。就说你这个贵客登门，我却连一杯像样的好茶都都端不出来，一身好一点儿的衣服都无法给你一件，就连请你这个救命恩人吃顿饭也没有什么珍馐可言。连钱都没有，还能想别的事吗？”

　　洛雪岚看着他的样子十分心疼，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只得道“我有钱啊，我可以帮你的。”

　　龙熙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心中也实在不忍心。曾几何时他只见过她笑得开心和被他逗的气呼呼的表情，这样让人心疼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连忙柔声道“这不是钱就能了的事，皇家的事错综复杂没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洛雪岚差点儿就把她是云影的事向龙熙和盘托出，她是多想告诉他她已经在努力向朝中渗透势力了。可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忍下了，有些事她不想告诉他。洛雪岚平静了一下情绪才道“至少我能让你生活的不用那么辛苦，不至于捉襟见肘。这样以后你想做什么也才好施展手脚，难道你要今后一辈子都这样吗？”

　　“洛姑娘，你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思的帮我，于你有什么好处。”龙熙提高声音厉声问道。

　　“好处？”洛雪岚到被他这么一问给问住了，喃喃自语道“我也不知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可是我不想丢下你不管，随你怎么想吧。”洛雪岚离开的背影有些落寞，那踉跄的步伐像是随时会摔倒，让人为她捏了一把汗。

　　洛雪岚失魂落魄的回到郡王府，看到家丁扛了几担子像是衣物一样的东西放在前厅。而程君慈和李琳都在前厅坐着，程君慈一看到洛雪岚回来了便热情的招呼道“洛姑娘，你回来啦。正好府里今年订的冬衣也到了，姑娘若不嫌弃的话也拿一件去穿吧。”

　　洛雪岚下意识的婉拒，却被程君慈用话挡回去“洛姑娘你别见外，这里有些冬衣是我父亲专门为我订做的，那可是上好的料子。”程君慈一边让府里总管将下人的冬衣拿去分发了，而剩下的便是家中女眷和熙郡王的新衣了。熙郡王府上的女眷也只有程君慈和李琳两个人，这衣服倒也好分发。

　　洛雪岚觉得此事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刚准备离开程君慈却把她留下了。

　　程君慈笑意盈盈的对李琳说道“妹妹啊，这府里蒙难本是我们都要一起受些苦，可是父亲怜我为我特意订制了冬衣，这冬天啊不穿貂绒内衬的披风啊，我可不舒服了。可是你也知道这貂绒披风十分昂贵，我爹俸禄也不多，能贴补的毕竟有限。所以妹妹若是不嫌弃，就委屈妹妹穿一穿我旧时的冬衣。你也知道现在府里的状况也买不了什么太好的冬衣。”程君慈言下之意就是，这郡王府现在尚且有部分属于她娘家贴补，你一个没爹没娘没贴补的人就别挑三拣四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穿我不要的旧衣服吧。

　　这可气坏了李琳，自己曾经也是千金大小姐，小时候还和她程君慈是玩伴，如今自己落难了她却落井下石百般欺凌。李琳还口也毫不示弱道“姐姐说哪里话，这郡王府虽然现在蒙难了，但这衣服还不至于买不起。妹妹怎敢随意要姐姐的馈赠。”

　　程君慈掩嘴一笑道“呵呵，妹妹你可真是不问府中俗事，这郡王府中开支巨大，王爷的俸禄实难顾全。因此我爹才每年都贴补五千两银子给咱们郡王府，妹妹你整日清闲这些事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府中说到底也只有我才能为王爷分忧。”程君慈句句话针锋相对毫不客气。

　　“你！”李琳被她气个半死，却也无话可说。说到底她富商千金的身份是龙熙编出来的，原先一直由龙熙撑着倒也像模像样，现在龙熙被贬自身难保再也庇护不了她了。所以她自然也拿不出钱来资助龙熙渡过难关，而之前在万花楼里存的积蓄这几年为了和程君慈攀比也已经败光了。

　　此时恰逢龙熙从外面回来，李琳看到龙熙回来便梨花带雨的扑过去向他控诉程君慈欺压自己的委屈。而龙熙现在正是心烦之际，又听了李琳的控诉心中烦闷更是要喷薄而出。现在的情况也确实如程君慈所说，府中确实是靠岳父程太师明里暗里的贴补，而程君慈此时打压李琳的气焰也无可厚非。虽说他龙熙不至于多年积累一朝丧，但是现在确实还没到出手之时。里里外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和自己的暗线，就连他私下里开的一些产业都被龙腾盯的死死的。他也知道依照龙腾的能力知道一些他的消息那是易如反掌，但此时若是有所动作更容易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到那时更是难以翻身了。而这边李琳还在不依不饶的闹着，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李琳见龙熙对自己不理不睬十分恼火，便气急败坏的说道“龙熙，当初是你许我荣华富贵一生，我才做了你的妾。现如今荣华富贵没了，还让我受尽委屈折辱。不如你今日就将我休了，还我自由。”

　　龙熙听闻此话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道“你说这话是真心的？”

　　李琳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吼自己，顿时心中更是布满了委屈便道“自然是真的，你休了我吧。既然给不了我荣华富贵，那就不要霸占着我！”

　　“荣华富贵，荣华富贵！”龙熙气的一阵晕眩问道“你嫁给我难道只为了荣华富贵？！”

　　李琳觉得自己若说是确实有些太绝情，便道“当年你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玉树临风才气纵横我是喜欢过你。可现如今你落魄至此，又何谈给我荣华富贵不受半点委屈。就连支撑这个郡王府都要靠自己的岳父贴补才能勉力为之，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我们蒙难不过数月，程君慈是如何欺辱我的。今后的日子这府中哪里还有我半点立足之地！”李琳越说越激动眼角流出泪水接着说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过这种看人脸色的生活，龙熙放我走吧。”

　　龙熙听了她的一席话之后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隔了半晌才道“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我给你便是。”龙熙抓起桌上的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休书，一封休了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人的休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李琳收起休书，收拾了包袱向郡王府账房支取了一些银两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龙熙面无表情的靠在椅子上，心脏一下一下如刀割一般疼痛。龙熙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整整待到了晚上，就连晚膳也没出来吃。洛雪岚也知这是龙熙的家事，自己无权干预心里纵然有不痛快也不便多说，草草的吃了一点东西便回房去了。

　　已经快到子夜时分洛雪岚听到屋外一阵骚动，好像这郡王府中的人都起来了。洛雪岚连忙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拉住一个匆匆奔走的婢女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回姑娘的话，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府里总管来说郡王召集所有人去前厅。”说完那婢女便小跑着去追前面的同伴了。

　　洛雪岚心里隐约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便悄悄跟了过去。只见前厅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婢女家丁府兵什么样的人都有。

　　而龙熙脸色苍白的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看着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今晚招大家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和大家说明。我龙熙已不是当日亲王之尊，现在乃区区一个郡王。没有雄厚的财帛和让诸位高升的本事。所以若是诸位想离开，我绝不阻拦。相应的遣散费我也会如数付给大家。今天下午李曜光已被我休了，而她也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所以你们不必有所顾忌，想离开的尽管说便是了。”

　　龙熙说的话动摇着在场每个人的心，因为他说的是大实话。终于有一个家丁跳出来表示要离开，这头一开接二连三的府兵家丁和婢女都有跳出来说要离开的。一时间竟占了半数有余。龙熙勾了勾唇角让管家给他们支些遣散费让他们收拾东西离开，并未有任何的为难。看了看留下来的这些人多半是当时从宫里带过来的老人儿，数量连一半都不到。

　　龙熙对着站在一旁的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说道“吕贞凝你也走吧。”龙熙从怀中掏出一封休书递给她。

　　贞凝吕氏默默的接过休书向龙熙磕了个头便带着贴身丫鬟离开了。

　　洛雪岚看着离开的那个女子，心中已经有数，这姑娘也是龙熙的妾室之一吧。原本以为龙熙的女人只有程君慈和李琳可没想到却还有别人，他到底有多少女人她还真不知道。而她再他心里连这些人都比不上，别说是多年未见的洛雪岚，就连和他相伴一年有余的云影也比不上这些姑娘。洛雪岚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挫败感，原来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龙熙见前厅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对程君慈道“君慈，你我夫妻一场，我不忍误你前程。不如今日你也一起离开吧，我相信程太师一定会为你另择佳婿的。”

　　“熙哥哥，你要赶我走？”程君慈听闻他居然有休妻的想法，心下大惊不由的手脚瘫软。

　　“君慈，你是个好女人。我也知道这几年你和琳儿纷争不断。这也确实是我造成的，委屈你了。这本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可是最终还是变成这样了。也许我们之间的纠葛在十几年前顾家叛国之时就已经注定了，时至今日也无法再回到从前了。”龙熙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熙哥哥，你是不是从小喜欢的人其实就是倪琳？”程君慈已经泪流满面，颤声问道。

　　“不，小时候我确实是喜欢你多一些。”龙熙虽不愿再多提往事，但是毕竟还是有感情的。

　　“小时候？那说明长大后你爱的人是她对吗？”此时程君慈已是泣不成声。

　　龙熙虽不愿过分伤她但也不愿意骗她，点头道“是。”

　　孰知这一个是字硬生生的击碎了两颗心，龙熙留下休书和一句‘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吧’的话便离开了前厅。洛雪岚听到他承认爱着李琳时心都碎了，见他迈步走出来慌忙藏身在柱子后面，生怕被他发现了。龙熙心乱如麻却也没发现柱子后面藏了人便离开了。

　　这一夜，有多少人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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