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光同行的你

　　夜色微凉，藤椅轻晃。高楼露台底下万家灯火闪烁，像是散落在黑色绸缎上的璀璨宝石，努力撑起这无边无际的漆黑夜幕。
　　夜风裹着澜湖水汽钻进领口，叶明衍的目光无意识望着观景台外黑夜幕布上点点星光，余光瞥见萧落攥紧衣角的指尖又慢慢松开。
　　她轻声道：“所以，我通过叶总的关系转学到了英海。”转而目光真挚地看向身侧的男生。
　　“谢谢你，那天出手帮助了我，又谢谢你，让我在学校附近有个安身之所。”
　　叶明衍不以为然地一笑，听完这女孩自述派出所那晚之后发生的事，心里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些许敬佩之意。
　　“你很勇敢，萧落同学。”他回以她同样真挚的目光。“如果我是你，不一定有你做的那么好。”
　　被人这么直白地一夸，萧落羞涩地侧过脸，面向那片星辰，星光洒在她的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可能结果还会更坏。”
　　“举手之劳，不必再提。”
　　萧落心里却始终觉得自己欠了叶明衍一个大人情，现在既是托了叶家大哥的人情，又是住在叶明衍的家里，愈发过意不去。
　　“那个……我们能不能算一下费用，关于房租水电，还有保姆工资，我可以出六成。”
　　他笑着，语气随和：“怎么开始算起账来了？你出六成，不亏吗？”
　　萧落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怎么会呢？我出六成是应该的，往后肯定还有很多要麻烦你的地方。”
　　“这个房子是用我父亲的钱购置的，保姆也是他请的，真正的房东是他。而你的母亲，是我父亲创业时期的大功臣，我想他不会收你房租的，至少我没有资格替他收。”
　　夜风掠过，萧落将被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理解叶董事长对我母亲的尊敬，不过这并不能作为我的特权，我想我母亲对公司作出的贡献，叶董事长早已股权和荣誉回馈过了，所以该承担的我还是希望能分担。”
　　叶明衍起身，顿了顿，见女孩一脸诚恳，他松了口：“等下我发给你一个卡号，你看着给吧。”
　　萧落明白对方已经很客气了，思索着后面根据市场行情给他相应的金额。她点头说好，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
　　叶明衍的目光锁定在萧落的黑框眼镜，似笑非笑问道：“夏博士的女儿还近视吗？”
　　萧落下意识扶了下眼镜：“我三年前近视450度，现在好多了，退到了200度。”
　　“这样子，夏博士成就显著啊。”他打趣道，然后转移话题：“姝姐是住家保姆，单休，每周日她会回一次家。如果你不喜欢你的房间有外人进来收拾，可以跟她说下，平时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品也可以跟她说。”
　　“小区距离英海很近，步行十分钟，下楼到南门左拐过一个路口就到了。这边公共交通不是很发达，澜湖地铁站还在修，最近的地铁站在三公里开外。如果想出门，可以叫姝姐开车载你过去。小区门口人脸识别，物业24小时上班，今天太晚了，明天带着身份证叫姝姐带你过去录入人脸吧。”
　　萧落认真地听着，心里一一记下：“好的，谢谢你，我知道了”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想到。”
　　叶明衍笑了笑：“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我哥托关系把我们安排在同一个班级。可不可以尽量别让别人知道我们是室友。”
　　这个想法和萧落不谋而合，她内心并不希望旁人知晓她和异性住在一起。英海的校舍一个月前正式装修好，正处于甲醛散发期，没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进去当人体净化器。她的父母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叶明玳跟夏远霖介绍铂悦澜湾的房子又大又空，有住家保姆。保证叶明衍是个好孩子。这才犹犹豫豫地让萧落搬进了这里。
　　萧落爽快地跟叶明衍约定好了这件事。这时月亮从层层黑云中钻出洁白的身影，月光给露台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芒。
　　玄关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姝姐提着三杯橄榄橙汁回来了。“明衍，饮料我买回来了，出来喝吧。”
　　叶明衍从露台走到玄关，伸手提过橙汁。“谢谢，姝姐辛苦了。”
　　“哎呀，人可多了，轮到我的时候店铺快关门了，差点买不到。”姝姐大大咧咧地笑着吐槽道。叶明衍先拿了一杯给姝姐，又递了一杯到萧落面前。
　　“谢谢。”萧落双手接过，杯壁是温热的，恰好抵消了夜风的寒凉。稍微寒暄了几句后，三个人各自回了房间。
　　叶明衍回到房间洗漱完正准备入眠，他吹完头发后拿起手机，解锁微信显示好几条来自叶明玳的未读语音消息。先是问萧落搬进来的情况，再是说起另一件事。
　　叶明玳：“明衍，你明瑜姐姐面试通过考入了二中当美术老师，就是亦善和明璇就读的那所高中，她后天正式上岗。明天你看看方不方便，我们在二中附近的山涧雅集聚一下，主要庆祝叶明瑜顺利入职。到时候，明璇还有亦善和亦美都在，你再问问萧落愿不愿意来。”
　　叶叶明瑜和叶明璇，是他父亲叶亚辉的弟弟叶亚彬的两个孩子，叶明瑜比叶明衍大6岁，明璇比他小一岁，不过两个人同级，明璇在二中当体育生。至于亦善和亦美，勉强来说，算是他的两个表妹。
　　叶明衍盯着屏幕，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好，接着转发消息询问萧落的意见。
　　萧落正躺在陌生的床上紧闭双眼尝试入眠，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手机，眯着眼睛阅读完消息，正愁没有一个机会好好感谢叶明玳的帮助，她爽快答应。
　　第二天萧落录完人脸后，让姝姐先去菜市场买菜，她则是去小区旁边一家礼品店，在店主眉飞色舞的介绍下，她选中了一款茶叶礼盒。
　　在去往山涧雅集的网约车上，叶明衍瞥见萧落小心翼翼放在副驾的红色礼盒，他笑：“你怎么知道我哥喜欢喝茶？”
　　萧落坐在后座的另一边，望着车外飞快闪过的绿化带树影，脑海里正排练着在叶明玳面前的感谢说辞。发散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她解释道：“昨晚我看了下叶总的朋友圈，他有好几条项目是与品茶相关的。”
　　叶明衍手肘撑在另一边的车窗底下，姿态放松：“是吧，从我对他有印象起，一直喜欢泡茶，他平时饮食很清淡，就怕刺激的食物会伤害他的味蕾，削减他对茶水的品味程度。近几年，他频繁应酬，不知道是不是饮食的原因，他总说那些茶没有以前品的那样醇香。”
　　“这样吗……我选的是一个茶叶礼盒，店主说里面有25种茶叶的罐装，可能会有一款是他喜欢的。”
　　叶明衍对她淡淡一笑，没有再回应。
　　边上还有一个更应该感谢的大恩人，萧落微微侧过身，清澈的眸子凝视着叶明衍：“想问一下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叶明衍放下手臂，看向她缓声道：“嗯……我没有什么喜欢的，我知道昨天我发给你卡号之后马上就收到了五万块。谢谢你。”
　　言外之意是钱已收到，人情已还，不必再挂念此事。
　　“那个是我应该给的费用，以后我还会定期转入生活费，如果你现在不知道喜欢什么，那以后有需要我协助的地方，尽管叫我。”
　　见女孩一脸真诚地坚持把人情世故算得明明白白。叶明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的，以后有事找你。”
　　不一会儿，网约车停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门口，门前栽满了矮竹，两侧各自种了一棵桃树，一条苔痕斑驳的石板小路延伸到店门口。两个身着古装的店小二见到萧落两人，热情地上前问道：“二位客官，请问有预约吗？”
　　叶明衍说出了包厢号，其中一名小二作出请进的手势，迎着店内冷冽的檀木气息，两人随着小二的指引来到了一扇雕刻木门前。叶明衍缓缓推开了木门，里面一大桌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于门口的人身上。
　　“叶明衍，你可终于来了，餐前凉菜都快被我们吃光了，你这是想饿死我们啊。”席间一个黑黑壮壮，一身红色篮球服的男生倏地站起身，绕过桌子，熟练地走到叶明衍身边，单手勾住他的脖子。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声音糯糯的：“明衍哥哥，你又变帅了。”包厢的几人听见小孩天真无邪的话语，哈哈哈笑成一片。
　　叶明衍笑得爽朗，一只手搭着男生，一只手捏了捏小女孩红扑扑的脸。“亦美的嘴巴越来越甜了。”他又上下打量了下男生，故作嫌弃道：“不过明璇，你怎么变得越来越黑了。”
　　叶明璇手肘撞了下叶明衍：“你每天风吹日晒跑步试试，仗着自己长得白就站着说话不腰疼，太过分了你。”
　　叶明瑜坐在上座笑哈哈地看着自己亲弟弟，损道：“你从小就黑黢黢的跟块木炭似得，跟跑步有啥关系？”
　　包厢内的气氛随着几人的调侃而逐渐活跃起来，萧落也渐渐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好了，来了就坐下吧，我们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服务员，可以上菜了。”叶明玳笑着打圆场，注意到后面还站着一个穿着薄荷绿长裙的女孩，他歪过头看着萧落：“这位小姑娘是不是夏博士的女儿？”
　　“哇，姐姐，你也好漂亮啊。”小亦美满眼是光看着萧落。萧落勾起唇角摸了摸她的头。
　　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萧落身上，萧落薄唇抿了抿，两只手紧紧抓着礼品袋的带子。在这个满是陌生人的场合下，她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眼神望向场上唯一认识的叶明衍。
　　他微微颔首回应，眼神中带着鼓励与安慰。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大家好，我叫萧落，萧瑟的萧，落叶的落。很高兴认识大家。”
　　明璇听到这个名字，略微震惊：“原来你就是萧落啊……”
　　“先坐下吧。”叶明衍拉着明璇坐下，继而看向众人：“这位同学就是夏博士的女儿，她今天是特意来感谢我哥对她的帮助。”说着眼神示意萧落。
　　“萧落，这位就是我哥——叶明玳。”
　　萧落礼貌地跟叶明衍指着的那个年轻男人问好，双手呈上礼盒。“谢谢叶总从中协调，一点点敬意，请您收下。”
　　叶明玳接过礼盒，笑道：“欢迎萧落小姑娘，你真是太有心了，你妈妈已经请过我吃饭了，你还专门送个礼物。”
　　“应该的。”
　　“坐下吧”叶明衍拉开竹椅，招呼她坐下。萧落坐下时，感受到一道奇怪的眼神，来自对面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清秀女生，她微笑着跟对方问好，对方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玩手机。
　　叶明衍低声跟她一一介绍桌上的人，她才知道对面那个女孩叫楚亦善，是亦美的姐姐。
　　菜陆续上齐，不愧是金牌老店，每道菜精致又不失美味。他们几个熟人有说有笑聊得风风火火。萧落乐得自在，眼里只有美食。
　　这家店的竹盐香柠果饮喝起来清新爽口，萧落很是喜欢。瓷质的玉壶移动间冰块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再次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问了下叶明衍喝不喝。
　　叶明衍随性地靠在椅背上，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转头叫来小二低声吩咐他再上两壶果饮。
　　有种被当作水牛关爱的感觉，她一时竟不知该感激还是该尴尬。
　　叶明瑜喝了一点玫瑰露酒，脸颊微红：“我叶叶明瑜，虽然今天只是二中的一个小小的美术老师，相信不久以后，我的作品会被国内外熟知，我叶叶明瑜将成为淮徐艺校，中国美院的——优秀校友！”
　　叶明玳拍了拍她，笑道：“对对对，我们叶家以你叶叶明瑜为傲。”转头看向萧落：“萧落也是艺校毕业的，跟叶明瑜是校友呢。”
　　叶明瑜迷离的眼神投向萧落：“小妹妹你是哪一届的，哪个专业的。”
　　萧落本想当个透明人默默干饭，被人这么一提，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去年初中毕业的，我在键盘乐器班。姐姐你是初高中连读的吗？”
　　淮徐艺校的高中部只有四个班，而初中部有十五个班，升高中部的学生基本是成绩优异者，当初萧落放弃了直升高中部的机会，参加文化生中考，考入淮徐一中。
　　“对，连读的，我是绘画班毕业的，当初初升高想起来那是一纸的泪……”
　　叶明瑜是个很豪爽的女孩子，她和萧落作为校友聊得很投机。两人在饭桌上加了微信。
　　"小妹妹，我不明白，你钢琴学的好好的，既然能去高中部，怎么突然想到放弃特长生身份去中考？"
　　“这个，说来话长，叶明瑜姐，我们可以后面再聊的。”萧落不想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说起这些事。
　　“好！欢迎萧落同学随时来找我聊天。”叶明瑜爽快的给了台阶。
　　叶明玳笑眯眯地看着萧落：“萧落是大学霸呢，更适合走文化生的路，你有所不知，我把你市统考的成绩单发给英海校长，他马上就同意了。”又转向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明衍成绩就没那么理想了，以后你要多向萧落同学学习哦。”
　　叶明衍顺着话头：“确实，应该向她学习。”
　　萧落摇头：“没有没有，还是多亏了叶总的人情。”
　　这时，那位叫楚亦善的女孩起身，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纸袋子。亦美见到后，眼睛亮了起来：“姐，这个袋子里面装的是魔仙彩石吗，你之前都不让我碰。”
　　不去理会这小鬼，楚亦善柔声道：“上个月去旅游的时候，我去寺庙求了几串十八籽，今天因为是庆祝叶明瑜姐顺利成为二中的美术老师，那我就先祝明瑜姐事业有成，工作顺利，”说完双手递给了叶明瑜一个精致的手串。
　　叶明瑜接过手串，打开包装戴在手腕上，笑着给众人展示:"谢谢亦善妹妹，我很喜欢你送的手串。"
　　楚亦善浅浅地笑着：“我给每个人都带了一串。”她看向萧落：“但是我不知道今天还有一位客人。”
　　“没关系，我不用。我信道教。”前面六个字本来是萧落该说的，却在她将要开口之际被叶明衍抢答。
　　“呦呦呦，叶明衍你在道观待了一个暑假就想着皈依道门啦。”明璇揶揄道。
　　楚亦善面露尴尬，拿着手串的手悬着，她有点不知所措，叶明衍起身，朝她伸出手，以为叶明衍改了主意，她惊喜地把手串放到他手心。
　　叶明衍礼貌笑笑：“谢谢。”楚亦善微微羞涩地对他回以微笑。
　　可转眼见他把手串递给了旁边的萧落。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心头一阵阵的酸涩传来，很痛很痛。
　　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楚亦善强压情绪，把剩下的手串分发给他们。
　　萧落注意到了氛围的微妙变化，感到有些奇怪，她看了一眼那手串，心里暗暗思索着。楚亦善借口去了卫生间，她也跟了过去。
　　镜中映出楚亦善微红的眼眶。萧落站在她身后将手串递出：“这个……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楚亦善僵在原地，指尖蜷进掌心：“不用了，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
　　“我只是觉得，它对你更有意义。寺庙求来的东西，总归要送给真心想要的人。”萧落声音轻缓，她悄悄地把手串放在洗手台旁边，随即转身离开。
　　望着镜中那抹薄荷绿的身影消失，又低头盯着洗手台上的手串，楚亦善突然笑了，泪珠却滚落，她扯开自己的袖口，露出一截纤细手腕——上面赫然缠着同样的手串，只是经历了一年的蹉磨，红绳已褪成淡粉色。
　　一个月前她在景区寺庙排了三小时队才求到这几串十八籽。住持说，红绳缠九圈，愿望就能成真。
　　调整好情绪，楚亦善回了包厢。这场聚会即将走向尾声，叶明玳叫小二结账。明璇热情地邀请叶明衍去游戏厅玩。叶明玳开车先送醉酒的叶明瑜回家。楚家姐妹也坐上了叶明玳的顺风车。
　　萧落手里提着叶明衍打包给姝姐的招牌龙井酥和枣泥豆沙糕，她跟大家一一道别完，拿起手机打车回家。
　　叶明衍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石板路拐角，随后掏出手机给姝姐发消息。
　　“姝姐，萧落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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