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猫、旅行
“他意图劝我迷途知返,很有趣不是么,于是我留了他三天,听他为我讲述佛法。三日之后,我腻了,便吃了他,把他的皮拆下来当做抹布。”
“他告诉我,人不叫人,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名字。于是我仿照他的姓名,给我自己也取了一个姓名。他叫善见,我叫恶谛。”
恶鬼恶谛叹息道:“你是第一个问我姓名的人,他们都唤我画皮鬼。我觉得,画皮鬼与恶谛,并无殊异,想不明白人为何要分别姓名。”
“你也觉得,我不该拆人皮肉,以人为食么。”
风群玉却在小本子上记下妖怪的种族,姓名以及爱好,道:“天要下雨,鬼要吃人,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不过杀人者恒被人杀,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懂得的吧。”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是公的还是雌的。”
恶谛却鼓了鼓自己的脸颊,流露出不开心的神色,“我可是在说吃人啊,你却神色淡淡,既不劝我迷途知返,也不咒我死无全尸……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看来,你压根没有把你死去的侍卫侍女放在心上,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用羽衣庇护这个没用的侍女?”
他猛地转了转自己的脖子,脖子居然如猛然窜出的藤蔓一般被拉长了,他的身躯依然留在原地,头颅却来到风群玉的面前,一条柔软鲜红分叉的舌头从唇齿间倾吐而出,发出嘶嘶的声音。
“不若,让我吃了她吧。”
他晃了晃自己的头颅,就在这时,风群玉却伸出自己的手欲要握上这条舌头,吓得恶谛连忙将自己的头颅收了回去。
恶谛抱怨道:“你吓我。”
神色中居然流露出三分委屈,道:“喂,你为什么不向我诵读讲述佛法,或许,你可以为我讲讲刚才的那部经文?”
风群玉道:“我在万国寺呆了十年。”
恶谛的眼睛明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风群玉又道:“但是,我真的不通佛法。”
她确实不通佛法,因为现世的她不通佛法,唯一能完整背下来的经文就是《心经》。
所以,此世的公主风群玉只是时不时抄一抄佛经,抄了十年经,对经书也没有多大的了悟。
所以给羽衣充能的经书才会是《心经》。
她未必是公主风群玉。
公主风群玉却只能是她。
她会的,公主风群玉未必会。
但公主风群玉会的,一定是她会的。
说起来有些拗口,但,这就是“演绎”中约定俗成的规则,此世与现世注定牵系甚多。
现世中你是个孤冷荒僻之人,瞳就不可能给你安排温暖灿烂的人设。
现世中你亲缘淡薄五伦俱丧,瞳就不可能让你在此世承欢膝下,尽享天伦。
现世中你不学无术,大字不识,瞳就不可能让你成为一个学问家,给你一个文件包,让你一下子从文盲变成大师。大脑资料下载包可是违背法律的。
仔细一想,这样的制度也许是为了防沉迷。
但是,这也导致喜乐者在哪里都是喜乐的,悲苦者在哪里都是悲苦的。
风群玉又问道:“你是雄的,还是雌的。”
恶谛道:“不分雄雌,天生天长,从鬼气中孕育。”
“你,很强么。”
“顷刻之间,取人性命。吾之鬼蜮,可延百里。如此,还不算强么。按照你们人族的分法,我大概是地级下等?”
他托住自己的腮,献宝一般拿出一张通缉令在风群玉面前晃了晃,道:“哎呀,赏钱居然是三百金呢,这算多么。”
“多。”风群玉倦倦回复一句,复问道:“你是画皮鬼,天生就会画皮?”
“是啊,这是我们画皮鬼一族的种族天赋。可以画出各种各样的皮,有时化作翩翩公子,有时化作窈窕淑女,在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之时,露出恶鬼本相,对情人啖骨吸髓。”
恶鬼的声音凉丝丝的,还带着一些对过往的追忆,“记得很小的时候,我还不能掌控画皮精髓,画出的人皮丑绝恶绝,于是没有人愿意对我伸出援手,直到有一日,一位好心的小姐要施舍我银钱,跟着我来到巷子里……我趁其不备,咬断了她的脖颈,终于品尝到甜美的血肉。然后,我细细摩挲她的眉眼,亲手剥下她的脸皮,于是我才知道人的眼睛,鼻子,嘴唇应该画在哪里。我的技艺也自此突飞猛进。”
“我不能画出你的神韵。”
他的神情很是沮丧,沮丧之后眼神又变得亮晶晶的,“不过没关系,你死之后,我就能体会到你的神韵,并将你的神韵永久保存。”
画皮鬼的情报已经记录完毕。风群玉便将小册子重新揣到了自己怀里,道:“愿你如愿以偿。”
这时,画皮鬼的神情却动了一动,眉眼俱笑道:“有人牵动了我的蜮,不知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送死。公主,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恶谛站起来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泥土,想了想,却走到那辆马车的旁边,将手从帘子里伸了进去,他记得马车里应该有一个香炉?
他的手臂如藤蔓般伸长,摸索过马车的角角落落,突然感觉到手心一沉,香炉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收回手,彬彬有礼道:“多谢。”
突然的,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脖颈猛然伸长,径直冲破马车旁侧的竹帘,将头插入马车内部。
马车内很是整洁。
马车坐席,毛毯规整。
案几之上,点心规矩的垒于一处。
果碗里堆着同样整齐的橘子,堆成一个小塔的形状。
一个被剥干净白丝的橘子,轻巧的立在花瓣般绽开的橘子皮的中央。
画皮鬼狐疑的嗅了嗅,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将头缩了回去,朝着出口走了两步之后,却是突然回头骤然发难,又将脖颈伸长,顺着最开始撞出的那个缺口,直直撞入马车内部。
竹帘微动,马车内的装饰一如既往。
看来是自己太过多心?画皮鬼终于离开,却不是朝出口方向走去,而是来到风群玉的身边。
他手中所抱,正是那只香炉。
他打开香炉的盖子,将一丸丹药放到香炉之中,又将香炉放在荆棘上,道:“公主不会觉得这里血腥之气太甚么,还是用香炉的香压压味道吧。”
他看了一眼依旧在风群玉膝盖上熟睡的谷雨,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画人画皮难画骨。
知人知面易知心。
画皮鬼远走了。
风群玉第一时间就把谷雨移到一旁,站起来想把香炉里的香扑灭,但是荆棘圈实在是太大了,她再怎么够也够不到荆棘上的香炉,反倒是荆棘勾破了她的衣袖。
香炉,冒出袅袅青烟,风群玉嗅了嗅风中味道,思考起一个严峻的问题来,这会不会是毒。
天云羽衣遇水不溺,遇火不伤,冬暖夏凉,隔绝鬼气。
但……能防毒气么。
她只感受到药草的味道,感受不到一点妖鬼之气,想来是人间的香丸。
就在这时,她突然警觉的抬头,望向马车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居然觉得自己刚刚听到了一声铃响,那声铃响正是出自那架马车?
马车内部。
那只被剥好的橘子却突然悬空了,紧接着,便是橘子瓣的消失,第一瓣,第二瓣,第三瓣……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也如影子一样出现在了马车里,由淡转浓,逐渐勾勒出一个孔雀绿色的身影轮廓。
孔雀青绿色的大袖内,却爬出一只潦草的三花奶猫,用懵懂的眼神看着衣袖的主人。
衣袖的主人便将一瓣橘子递到它毛茸茸的鼻子上,它轻轻嗅了嗅,便打了个喷嚏。
衣袖主人忙将奶猫推的更远了一些,看举止,竟像是带了些畏惧。
‘……你要如厕?’
奶猫离开温暖衣袖,感觉不太安心,颤着腿要重新钻回衣袖,却被衣袖主人提溜住后脖颈皮,将它放在了马车坐席的毛毯上。
‘到毛毯上如厕吧。’
毛毯质地柔软温暖,可比衣袖舒服的多,小猫细弱的叫了一声,便把自己蜷在了毛毯中,闭上眼睛睡去了。
衣袖主人手一顿,腕间两枚蛇镯互碰,发出声响,小猫却像是没听到一样。
它睡的很快,也很香。
衣袖主人像是有些不甘心,伸出手就去戳小猫,小猫却一下子舒展自己的身体,袒露出自己肚腹,换了个姿势抱上衣袖主人的手指,还咂巴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嘴。
然后它的肚腹便被衣袖主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咯到了,它嘤咛一声,放开这根手指,复沉入黑甜的梦乡。
一枚镶嵌有三枚宝石的戒指,分别呈红、黄、绿三色。
如今,黄色的宝石正在微微发亮,泛着姜黄色的光芒。
戒指的主人,于此时轻轻挑起一侧的竹帘,‘看’向风群玉所在的地方。
他已经来这里好久好久了,久到连马车都收拾了一遍,久到‘听’完了公主诵念的一百零八遍《心经》,久到‘听’完了公主与恶鬼的言语。
苏家人才姗姗来迟。
大哥,也别叫苏修禳了,叫苏姗姗吧。
还有——
那香丸,大概是天魔引?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就在这时,鬼蜮的天空,却突然划过一道雷电,那雷光几近通天彻地,如同神明震怒。
那是斩魔剑的威力,看来,苏修禳是与画皮鬼对上了。
——
鹿王坟内,鬼气森森。
苏修禳握紧手中的斩魔剑,不卑不亢,神色平静,“画皮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踏雪驹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踏着步。苏修禳便上前一步阻挡在它的面前,安抚的摸了摸马的鬓毛:“没事的,相信我。”
他看向对面的画皮鬼。
画皮鬼依旧戴着那张微微婴儿肥的人皮。
见人的时候总该好好打扮,换作以前,他一定会这样,面对男子便扮成女子,面对女子便扮成男子,否则谁会欣赏他的新皮?
但今天的他,并没有这个兴致,他想快点解决此事,然后呆在公主的身边。
画皮鬼倦倦道:“苏家的捉妖师?你还真是受宠,你们家主居然把斩魔剑都给了你,但是,你究竟明不明白呀……”
恶鬼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道:“剑这种东西,终究只是剑,关键是要看执剑的人。你,是那个能够驾驭斩魔剑,得到斩魔剑认可的那个人吗。”
话音刚落,恶鬼的指甲便蓦然变长,宛若利刃。
他一向都用自己的指甲给别人剥皮,于是非常爱护自己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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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这里是藏宝阁】
【道具:红绿灯戒指】
【一枚造型奇异的戒指,如果你生活在21世纪,很容易就会发现它剽窃了红绿灯的创意。不过,这戒指有什么用呢,其实这是一枚好感度戒指,不过这枚戒指颜色所预示的含义却与约定俗成的规则有所不同,这里,绿色代表负面、恶意、讨厌,红色代表正面、善意、喜爱。】
【妖鬼:画皮鬼】
【喜欢剥皮,很会画皮,某种意义上算得上很有审美……呕,对不起,它的真身实在太恶心了,你自己去搜它是什么样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