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顶

　　洛水原家，珠宝业首趋一指的世家，洛水原氏集团更是囊括了世界60%的市场。是以，它举办的每一次宴会都是盛典。
　　而这回，从不办寿宴的原氏前任总裁，终于办60大寿了。

　　宴会会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或高贵，或优雅，或低语，或浅笑。

　　路绾进入大厅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两排烛火绕着大厅明亮着，金色的烛火与大厅当中悬挂的四盏琉璃灯交相辉映，落下盛世繁华。

　　突然，乐队演奏的曲目，变了。

　　众宾客下意识地放下手边的动作谈话，不约而同的望向大厅入口。
　　他们都知道，只有重要宾客到时，这支著名的法国乐队才会变更曲目。

　　是他！
　　竟是他！
　　果然是他！

　　细碎的低语声四起，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聚焦在来人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夜色的晚礼服，雪白的衬衣，冷漠高贵。

　　袖口用细细的金丝勾出华丽的图纹，微长的黑发慵懒地散在颈间，勾勒出完美的下颌。

　　美瓷般的肌肤，衬得狭长的双眸越发深邃，他微低下头，似是听到些许趣事，淡色的薄唇微微扬起一抹弧度，朦胧了视觉。

　　是风先生……
　　Wind总裁，白风一。

　　又来了……
　　真是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啊。

　　路绾无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却只看见一缕如墨的发丝。

　　她看他做什么？

　　悻悻地转头，左手手心却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道。

　　路绾抬头，身高 165 的她，即使穿上高跟鞋，要看他，也必须仰视。

　　还是站远点好啊，至少那时候，她看他的视线是水平的，不用抬头，不用仰视，就只要那么看着，就能看到全部的他。

　　站在远处平视，如此而已。

　　鼻尖突然传来细微痒痒的感觉——
　　是一缕墨发！

　　她错愕地看向他。

　　你做什么？

　　他微微俯下身体，绝美的笑容如玫瑰在夜色里悄然盛放，月光如水。

　　“你又走神了。”

　　白风一说完又站直了身体，“紧张么？”

　　路绾轻轻摇头，脚步与他一致地跨进大厅——

　　“那个女人是谁？”
　　“从来没有见过……”
　　“风先生的女伴……”

　　“不是碧小姐！”
　　“是谁？”
　　“那个女人是谁？”
　　……

　　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路绾远远地望着，目光浅浅，平淡，古井不波。

　　感受着掌心的力道，那抹几乎寒冷的感觉分外清晰。

　　他手好冷。

　　路绾目光深远，视线落在远远的地方，缓声道：“我不紧张，风先生，你紧张吗？”

　　于是，掌心的感觉更清晰了。
　　路绾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宁静悠然。

　　“白风一先生，钱您已经付了。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在众人的凝视中，他们进入了金碧辉煌的大厅。

　　不知道谁低低地感叹了声：“这就是……风先生的新婚妻子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就是新任Wind总裁夫人？!”

　　“天……”

　　“她叫什么名字？”
　　……

　　“她不是灰姑娘吗！”

　　谈论虽然热烈，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直到这句略微有些尖锐的声音十分突兀地响起。

　　关于白风一的这次突如其来的婚礼，外界流言不少，但有一件事，众媒体的回答是统一的。

　　那就是——
　　新娘是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

　　据说新娘是名孤儿，风先生的父母经常捐助孤儿院，而某天他们去孤儿院视察的时候，碰到了新娘。

　　然后故事到这里，关于接下来的情节，大约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两位老人家为新娘的善良，那种工作了还不忘回报社会的举动所感动，又想起自己儿子那不讨自己喜的女友，于是设计了自己的儿子，逼儿子娶了新娘。

　　另一派则认为：是新娘设计了老人，而老人又不喜儿子女友，于是老人逼儿子娶了新娘。

　　前者是童话，但，大家虽然很喜欢看童话故事，可很明显的，众人更倾向于后者，新娘的“巫婆”角色更深入人心。

　　但不管是哪一派，有一点是统一的：
　　白风一的父母喜欢新娘，不喜欢女友。

　　然后又有一个问题出现了：新娘是谁？

　　无论是哪家报纸何家媒体，都查不到新娘的确切身份……

　　连姓名都无法知晓……

　　其原因之一固然是新娘的低调。

　　那原因之二么……据说当时有多股势力阻挠……

　　种种八卦在众人脑海里过了一遍，这时，当大家再把目光放到正走向大厅中心的他们时，除了看白风一，路绾在众人眼里，也不禁多了分神秘，心下自然也多了分疑问……

　　这名气定神闲的女子，真是众人口中的麻雀么？

　　一袭纯白色长裙，下摆轻轻地蓬起来，有种甜美的优雅。没有过高的束腰，只在腰间系了跟宽宽的丝带，在灯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地闪着金色光芒，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那腰带上绣着的花纹与她身旁的白风一极为相似。她手里拎着一只白色的小手袋，整个人多了分亲和。

　　她的五官并不是洋娃娃般的精致，她的眉很长，带点温婉的弧度；她没有大眼睛，可目光平和，浅浅温柔。

　　衬着白皙的肌肤，这眉眼，是如画的。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淡然地微笑，仿佛是背景的一隅。

　　或许第一眼匆匆扫过，可一旦注意到了，并为她驻足，你会发觉，这里风景很好。然后会心一笑。

　　没有讶然，没有恍然，只有低低地如吟诗般叹息一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托白风一的福，大家的视线都凝固在这里，于是都发现了这如画的一隅。

　　她是心机深沉的麻雀么？

　　众人怀疑。

　　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呐喊着：“她是她是！”

　　可……

　　探究的目光再射过去，众人在心底沉默了。

　　“看来你做得很好。”
　　白风一将路绾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挽着她来到宾客区。

　　路绾顺服地任他挽着。这是宴会礼仪，她知道。

　　“一分钱一分货。”

　　话说出口的同时，路绾也忍不住对自己笑了笑。
　　她越来越市侩了。她真怕哪天她会脱口而出：“盗亦有道。”所以，她会让他花的每一分钱都物超所值。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下了不少功夫呢……”白风一似叹息地道。

　　路绾心里一紧，话无好话，宴无好宴。

　　“这么多人虎视眈眈，你怎么好像把他们都当成空气一样。”

　　就知道……

　　路绾心里自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保持沉默。

　　总不能说她曾经经常参加宴会。

　　虽然，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
　　虽然，那时她不过是个幼稚的小孩子。

　　路绾摇摇头，现在她所处的情景和她一开始规划的有些差距，白风一对她的态度不在她的期望里，和构想的有些差距啊。

　　唉。

　　路绾开始质疑她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嫁或不嫁，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啊。

　　“宴会什么时候开始？”路绾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问道。
　　她本来打算写稿的。这计划……唉，她嫁给他不但没灵感，还耽误了写作进程……

　　路绾心底生出几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白风一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她脸上的挫败尽收眼底。

　　“刚才不是还很享受？现在怎么？”

　　他语调慵懒，尾音是惑人的一勾，狭长的凤眸半合，话语间似有寒光轻掠。

　　明知那魅惑是恶意冰冷的，可就像是玫瑰般，虽有刺，亦难以割舍那动人的美丽。

　　“这是你嫁给我，须付出的代价。”

　　这场宴会是他父母的好友举办的，而关于他的婚姻生活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所以母亲逼他，这次他的女伴，只能是路绾。

　　而这也是他与薰吵架的导火索。

　　先不论这次宴会主人在商界的地位，光他们与白家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合作与友人的关系，而是生死之交的关系。
　　所以，带谁作为女伴出席，无疑是昭示着什么。

　　这宴会的女主角，他身边的女人，本该是薰。

　　不期然地，他想起昨日他们的争吵，有些倦怠地揉了揉太阳穴。

　　算了，让他们冷静一下也好。

　　路绾沉默。
　　她向四周望了望，却不经意望见几个麻烦人物。

　　“我去补妆。”

　　白风一看了她一眼，放开了她的手。路绾轻声道谢，将手袋放到一边，一提裙摆往厕所走去。

　　白风一看着她径直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难测的流光。

　　突然一波振动传来，伴随着几声略轻的音乐。

　　是路绾的手机。

　　白风一顿了顿，将手机她的从手袋里拿出来，振动感顿时强烈了起来。

　　来电者：木子……

　　过了一会儿。
　　白色的手机在他指间静止。

　　可下一秒，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

　　手机略轻的铃声吸引了一部分的宾客的注目，白风一安静地站着，然后拇指轻轻按下通话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焦急的女音：
　　“小绾，这次杂志为了赶上2.14情人节，开展了一个活动，你这次稿子写好了没？对了，你上午说你的小蓝坏了，修好了没？这次催稿很急，小绾，你努力一点吧……”

　　“‘小蓝’……是什么？”

　　“‘小蓝’是小绾的笔电啦～小绾没有小蓝就没灵感啦～都修了很多回了，也就小绾她念旧舍不得丢掉……”

　　电话那头蓦地顿了一下，半晌才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你是谁？”

　　“路人甲。”

　　“咦，你和小绾好像哦，她也总说自己是路人甲……啊！比如说小绾一个月前莫名其妙地就结婚了，问她和谁结婚了，她居然说不知道诶！问她为什么不知道，她居然告诉我们不重要，反正她只是个路人甲……”

　　路人甲。

　　不重要。

　　这就是她对这场婚姻的评价么？

　　白风一眯细了狭长的双眸，眉宇一扬，正待再听一下电话，手心忽然一空——
　　路绾回来了，顺便抢走了手
　　机。

　　白风一指尖动了动，眼底闪烁着诡谲的光芒，最后却只是走到一旁，取了一杯红酒，轻啜了一口，走回原地，懒懒地倚到一旁。

　　“我知道了……我会加快的……我不拖稿的……小蓝彻底走了……嗯，可是我找一台新的也要一天……好好好，我知道了……刚刚那个人？他说他是谁？路人甲……”

　　路绾回头看了白风一一眼，他向她晃了晃手里的红酒，带着深沉醇厚的色彩。只是当他勾起笑容，那酒，竟似血红的、放纵在他嘴边的玫瑰。

　　他微微仰首饮了一口葡萄酒，露出姣好的颈项，酒香溢出他的唇；喉结微微一滚，酒液滑过他的喉间……

　　路绾移开目光，“对，他是路人甲，呃，路人乙也可以，我才是路人甲……好吧好吧，你先去忙……嗯，再见。”

　　结束电话的路绾走到他身边，取过小手袋将手机放进去，“谢谢。”

　　白风一不语，似在回味刚才的那一口红酒。

　　路绾淡淡地笑了笑，“对了，寿礼准备好了吗？”

　　“在我身……”

　　语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

　　感到奇怪的路绾回头看他，却看到他抿紧了唇，双眼死死锁住大厅入口，可嘴角的笑意依旧纵肆妖娆，甚至残留了一点红酒，她似乎可以看到红酒一点一点蒸发，将那抹妖娆妆点得愈发邪肆冰冷。

　　雾里看花，花非花，雾非雾。

　　路绾有些心惊，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个白风一，欲向大厅入口看去，却发现大家都望向自己这里，眼神不一。

　　或同情，或怜悯，或好笑，或嘲讽。

　　路绾心底划过一丝什么，朝入口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是一名美人。除却这两个字，路绾想不出更好的词语。

　　一袭火红的曳地长裙，绣着金边的裙摆长长拖到地上，完美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她姣好，甚至是魔鬼的身材。
　　大V字形的前襟若隐若现地骚动着在场男人们的心。可没人眼底露出淫邪的目光。

　　因为她是她。

　　她优雅地微笑，优雅地点头。
　　那是一种高贵的优雅。

　　她是这宴会的主宰。
　　她是女王。

　　路绾静静地看着，偶尔瞥一眼身边的男人。

　　他的手指已经捏得有些发白。

　　那个女人……
　　那个火一般的女王……

　　才能……

　　路绾思绪顿时终止。

　　她吃惊地看着离弦之箭般的白风一，大脑一瞬间被抽成空白。

　　她看着白风一冲到她面前。
　　她看着白风一不顾她的男伴把她拉到他怀里。
　　她看到白风一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看着白风一拉起她的手臂往场外跑。
　　她看到白风一从头到尾没有回过头。

　　她看到红色和黑色是那么的速配。
　　不像他的黑与她的白，是那么鲜明的对立。

　　她又一次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不顾她意愿留下的背影。

　　他留下她，强迫地要她看到的背影，一点点，一点点，消失在行进中。

　　可是……她讨厌这背影。

　　怎么才能不看到他的背影呢？

　　路绾……

　　路绾……

　　往相反方向走吧……

　　如果不想看到他的背影，路绾，转过身去吧。
　　用背影，来抵抗背影。

　　“啊！如果不想看到他的背影，就往相反方向走……这话太好了！路绾路绾你太聪明了！啊，所以接下去女主应该怎么样呢？”

　　路绾不知道她接下去的宴会是怎么参加的。

　　她浑浑噩噩地从手带里掏出她准备好的包装精美的礼物，机械地说道：“原老，您最爱的钟表。”

　　她恍惚听到周围惊愕的话语：
　　“原老喜欢钟表？”

　　“从没听说过原老有喜欢的东西……”

　　“是钟表……”

　　“她乱说的吧……”

　　“她精神都不正常了……”

　　“不过，寿礼上送钟……她也真敢。”
　　“是啊，谁想得到呢？有人会在原老寿礼上送钟……”

　　可路绾没空理睬，脑子里都是纷乱的思绪。

　　那是泉涌的灵感！

　　一股巨大的兴奋盈满心间，路绾快步走到场边，随便隐入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打开手机转到备忘录功能开始记录。

　　这位女主应该是什么感觉呢？遇到和她一样的情景……

　　是生气吗？

　　路绾抚上胸口。

　　是伤心吧……

　　很深很深的伤心。

　　伤心得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不是流不出来，是不能流，因为她深深地默默地爱着他，而他深深地爱着另一个女人，而他把她当兄弟……所以，如果他看见她流泪的话，会困扰的。所以她不能哭，所以眼眶里的泪水只能倒流回心底。

　　还有……心寒吧。
　　很深很深的心寒。

　　把心底的泪水都结成了冰。

　　他毫不留恋的背影仿佛给了她心口一拳。

　　哗啦啦——
　　冰碎了一地。
　　一片一片，还带着鲜血的温热。

　　路绾皱了皱眉，这样写会不会太罗嗦？

　　而且，这样就心寒，那女主暗恋了这么久，她的心是不是应该和某强一样坚强才对？

　　哎呀！全是那白风一，就这么潇洒地走了……喂喂，好歹是企业首领，这样太不负责了吧？

　　让她路绾情何以堪矮

　　好歹……好歹留下车费啊！她可是路痴！

　　忽然——

　　“是谁！”

　　路绾斥了一声，从阴影里走出来。

　　错不了的……
　　是闪光灯。

　　相机的闪光灯。

　　四周望了望，路绾放弃了寻找，看了看手中的手机，突然没了兴趣，随意地按下储存键，看着页面的跳转，之前白风一拉着那女人一起离开的画面突然跳到眼前。

　　想起之前未尽的思绪。

　　那个女人……

　　原来，只有那性感的，那火一般的女王，才能驾驭白风一那颗，邪肆放纵的心……那颗，同样高傲的心。

　　脑海里又切到那一幅场景。

　　无边的夜色与无尽的火红。

　　黑色，与红色。

　　帝王，与女王。

　　真是……可以给她无尽的灵感啊！

　　路绾想着，之前那个快被遗忘的决定又去心头逛了一圈。

　　忽地忆起莎士比亚的名句：To be or not to be. It's a question.

　　To be ……or not to be……

　　路绾，你可决定好了？

《惜劫》
三生梦一声唱回，一场舞三生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