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录 乱世青丝

　　寂静了片刻，芙纱的哭声决堤而来，砸摔东西也更加频繁了起来。
　　青丝睁开双眼，倚靠在干燥的树干上回想那时，蝉鸣却聒噪的人心烦意乱。
　　其实青丝一直都明白，罗卑待她的种种好处，都是因为她与杨九儿相像，若不是这身皮相，大概她早已饿死在濯翠山下了。但芙纱为何要对她如此这般置于死地，她着实不懂，毕竟，自己在罗卑心中只是杨九儿的替身而已。
　　要说这杨九儿，真可谓是敢爱敢恨，也许，应该叫她，路九儿。朦胧中，青丝又记起了那日。

　　是夜，青丝与路流风相对饮酌，影成四人。
　　眼看两人身旁歪着的大坛小罐越来越多，青丝却面色如常，平心静气，她知道，作为一个杀手，随时保持冷静是最重要的。身边的路流风似乎为酒气所动，神情竟有些恍惚。
　　『九儿？』路流风半睁着眼看着青丝，忽然喃喃道：『九儿，是爹爹对不住你……』
　　九儿？九儿是谁，况且师傅又怎会是他爹？看来老头子是醉了。青丝虽不解，却也懂得此事不容自己过问，便搀了路流风，道：『师傅，师傅？醉了就回去歇下吧。』
　　路流风忽然一抹脸，摇晃两下后方才站定，待分辨出眼前人是青丝时，不明含义的笑笑，叹了口气，说道：『师傅老了，当年的千杯不醉终也会醉啊。』
　　青丝不知如何作答，又听路流风道：『青丝，你知道为何当初师傅会答应收你为徒吗？』
　　青丝扶了路流风坐下，听他道来。
　　『青丝，今日，为师便告诉你一件事，但日后切勿在人前提前，』路流风拎起酒坛，猛灌一口后说道：『那时我还年轻，男子汉大丈夫，理当有所作为。教主，不，老教主，也就是罗卑的父亲，我的师兄罗泽，他一直以自己的一身绝世武艺为傲，所以我们俩便一起建立了这魍魉教。那时我们都有各自的家室，而九儿与卑儿，便是在那时相识的。时光荏苒，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师兄便与我商量着，我二人结个亲家。九儿与卑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以为能够结下良缘。可谁知，九儿这丫头对卑儿竟无一点感情。唉。』
　　青丝虽对男女之事不甚在意，可此时，也能体会师父的良苦用心。
　　『是我太粗心，以为九儿是女儿家对此事羞于张口，便要九儿等在房内，又与师兄定下吉日，只等那日好送两人拜堂。结果，便铸成了大错……我的九儿……』路流风言至此已是泣不成声。
　　青丝敛了敛神色，问道：『那么九儿姑娘现在何处？』
　　好一会，路流风才回了过神，答道：『九儿，早在十二年前便去了。她一生不愿受制于人，小时候，因怪我没有及时救下她娘，从那后便随娘姓杨。我本以为，时间会改变她对我的看法，她会理解我的处境，谁知，她因不满这场婚事，竟在在新婚前夕服毒，自尽了……九儿……』
　　看来这杨九儿是个烈性子，青丝暗叹。见路流风已神志不清，青丝不再多问，世事无常，便送了他回房。

　　次日，青丝例行去修罗殿领解药。进门站定，余光一瞥，芙纱也在。
　　罗卑座下弟子取了解药给她，却听芙纱道：『你来的正好。』
　　『不要胡闹。』卑罗呵斥道。
　　『呵，』芙纱娇笑一声，『反正我是不会去的，青丝姑娘武艺高强，遣她去最是合适不过了。』
　　青丝不耐再看他二人，便道：『青丝有要事禀告。』
　　罗卑斜睨一眼，芙纱赌气不肯退下。
　　『教主，青丝愿为教主分忧。这次，便请让青丝手刃杀父仇人。』青丝垂首道。
　　一旁的芙纱轻哼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
　　敏锐如罗卑，自然是捕捉到了，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座曾多次派人前去，无一幸免，你回去吧。』
　　『教主，』青丝抱拳，面带狠色，『扑通』一声跪下，『青丝心意已决。若成，请教主放青丝一条生路，不成，青丝则任由教主处置。』说完，深深一叩首。
　　罗卑似是一声叹息，忽的凌空一掌将青丝拍倒在地，『枉本座如此器重你。滚。』
　　青丝知他动了怒，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便慢慢撑起身，告了声退。
　　惶惶终时，往日不可追。

　　夜半，青丝坐在屋顶，回想着自己在魍魉教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手刃杀父仇人，可她连这都做不到，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待。
　　一口烈酒入喉，似要烧穿她的胃，痛苦的皱皱眉，却依然不休。抬起酒罐晃了晃，都已空了。
　　忽然，一团白影闪过青丝眼前。只见那雪狐轻巧的跳过七七八八的酒坛来到青丝面前，兴奋的叫着、嚷着，围着青丝转着圈。
　　青丝只当它是高兴找到了自己，不去理它。可那雪狐依然不止不休，扯着青丝的衣角，想让她进房去。
　　青丝夹起两指，拎起雪狐使它面向自己，道：『我且随你去，若是无事生非，仔细你这一身皮。』
　　说完一跃进屋内，精细如她，一眼便看到桌上那半块令牌。小狐狸又从口中吐出一团纸，口水在纸上清晰可见，青丝无奈的扫了一眼雪狐，它也自知做错事藏在了桌下。
　　青丝展开纸条，「速去速归」四个字跃然纸上。
　　宇文锐，北朔四王爷，徒有其表，身无长技。
　　青丝看过后将纸条在烛焰上燃尽，此时雪狐也已大着胆子跳上了木桌。
　　青丝从食盒中取了些鸡肉奖励雪狐，雪狐凑上去闻了几下，这才放心的大快朵颐起来。
　　鸟兽尚有防人之心，何况人呢。
　　雪狐见青丝不再赶它，正准备扑进青丝怀里，青丝却将手臂横向一拂，雪狐就被如此扫了下桌面去。哀叫了一声，又理了理皮毛，这才慢吞吞的爬走了。
　　青丝执起羊脂白玉杯，为自己斟了杯酒，甘醇清涩，心绪辗转。
　　一夜无眠。
　　轻拂衣袖，云彩依然。青丝已习惯纤尘不染，说走便走。
　　此去经年，青丝又来到路流风的门前，直直的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
　　忽然，门动了动，路流风缓缓拉开门，见是青丝，先是惊喜，又复而俯下身，道：『左护法行此大礼，在下可不敢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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