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生

　　从猫城回来后几天，气温连降了五六度，并有继续冷下去的趋势。
　　骆然看了眼手机的天气预报，起身就去开柜子，是该把棉胎拿出来了。入了棉被，也顺带铺铺床。当他一掀床单，忽然有什么东西飞速滚了出去，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骆然走过去，发现是个小玻璃瓶。他蹲下去，看到那堆碎片里躺着一张起毛边的纸，才想起这是灰雀给他装地图的小瓶子，那天回来要洗澡，他就解下随意丢一边了。
　　他伸手捡起那张地图，打开，他和黑岚一起走过的路历历在眼。从猫城出发，路线弯弯折折，最后断在G市。再往下看，就是一行地址。
　　地址？
　　骆然这才想起灰雀拜托过他，如果他能变回人类，他就替灰雀到这个地方带话。
　　要不是这东西掉出来，他还真的要忘记这回事了。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想起来就干脆把事情办了，免得搁后又忘了，失了约。
　　骆然把那行地址撕下来放进口袋，然后用地图包了玻璃碎片扔掉，拿起钥匙钱包就出门了。
　　灰雀写的地方就在G市内，但和他住的地方隔了两个区，转了好几趟地铁才到。兜兜转转终于到达目的地，却不想是个花店。骆然对了好几遍地址，确定真是这里才走进去。
　　花店不大，两旁满满当当摆满了花，香气四溢。骆然对这么浓郁的花香颇不习惯，但只是皱了皱鼻子，忍住捂住鼻子的冲动。
　　“欢迎光临。”一个喑哑的声音传来，“请问先生您需要什么花？”
　　骆然侧头就见前台站着一个妇女，五六十岁的模样，笑起来很是温和。
　　“不好意思，我只是来带个话而已。”骆然见她点了点头，才继续道，“赵岩……”
　　但骆然才说了两个字，那妇女突然变了脸，“住口！”
　　骆然懵了，妇女又怒道：“出去！我这里不欢迎同性恋！”
　　骆然皱起了眉，此时一个青年抱着一大捧花从里室出来，闻言立刻放下花束跑过来，“妈！”
　　妇女见骆然还不走，更是歇斯底里！“你是他男朋友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出去！我不想见到任何一个同性恋！也不想知道他什么消息！”
　　“妈！您冷静点！”
　　骆然被吼得心里有些发堵，“赵岩已经死了，请放心。”说完他也不想多留，直接推门出去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灰雀会让他带话而不是让关系不错的卢言来，因为如果现在是卢言听到这么冲的话，九成直接就动手了！
　　妇女瞬间哑火了，好一会儿才抓住旁边青年的胳膊，眼神直直望着前方，没有聚焦，“他刚刚说了什么？”
　　青年这才缓过神来，猛地冲出门去！骆然还没走远，青年很快追了上去！“先生！”
　　骆然停了下来，青年忙转到他面前，一脸惊惶，“先生，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我弟弟他真的……”
　　“死了。”骆然其实心里猜了个七八，那个所谓的“赵岩”大概就是灰雀。看刚刚那个妇女的反应他就明白为什么灰雀不想变回人类，家人最重要，可是这最重要的家人却视你如洪水猛兽……如果是他，他也不会想变回来。
　　青年的眼里露出哀恸，骆然却冷冷道：“不用伤心，如果是真的关心他，他也不会被那么对待。”
　　“我妈她……”
　　“对，她很狠心。”骆然擅自接道，“但实际上你也差不多！他人活着的时候你们不念着，死后就更不用念了，他在另一个世界好得很。”
　　骆然并不管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偏颇，反正出了点刚刚被凶的气，说完就快步走了！
　　回去的路上，骆然转着手上的手机，头脑渐渐冷静下来。灰雀不变回来是因为家人，他变回来也是因为家人。骆然突然想，如果他告诉他妈他喜欢同性（的猫），他妈是不是也不想认他？要真是那样，那他会不会很后悔变回人类？
　　骆然看着暗屏的手机屏幕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有一个想法缓缓在脑子里成形。半晌，他手掌一翻，将屏幕扣下去。
　　到了家，骆然把手机丢在床头，自己倒在床上和天花板对看。但白白的天花板很快就看得烦心，骆然翻了个身，重重地往床垫上捶了一拳，然后捞过手机拨通。
　　对方很快就接了。“哎，今天抽什么风啊？怎么给我打电话？”
　　骆然听到那头一句话就要转了几个调的声音，顿时觉得心里顺畅得多。他弯了弯嘴角，“不抽风就不能给我老母亲请个安啊？”
　　“请安？说那么好听！”骆老太太的调一听，就能想象出她在那边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娘待会还要和老姐妹们出去逛逛呢！”
　　骆然脸上的笑容这才微微敛下来些，换上正经的语气，“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嗯？”
　　“如果我……”骆然的话出来半截，后面却梗在喉间，他抿了抿唇，换了个说法，“如果我喜欢的对象不是你能接受的，怎么办？”
　　“……”骆老太太顿了顿，“你是要告诉我你喜欢男人？”
　　骆然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一下被口水呛了个正着！老太太听到那头猛咳起来，便知自己说对了。她悠悠道：“这么激动做什么？以为你妈会不懂这些？也不想想我那些老姐妹都是些什么角色。”
　　骆然一时无语，那头又说道：“不过，懂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一回事。我告诉你，你现在最好闭上嘴什么也别说，你妈可没那么容易消化你出柜的信息，说不定就跟你翻脸不认人了！”
　　骆然听出她话里的寒意，就噤声不语了。
　　老太太听他安静下来，却不高兴了，“我叫你闭嘴你就真的闭嘴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骆然：“……我这不是怕您不认我吗？”
　　老太太一噎，“你是真的喜欢男人？”
　　“算……是吧。”
　　“什么算是吧？！我们骆家什么时候出了这种不干不脆的人？！”
　　“是！”
　　“这才像样！喜欢就喜欢！说什么算是？老娘一巴掌扇死你！”老太太伸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压气，“既然都到向家长坦白的地步了，那就带回来给我瞧瞧！”
　　骆然摸了摸鼻子，“如果我说，我还没把他追到手呢？”
　　老太太真的炸了！“没追到手你跟我说个什么？！”
　　“我这不是先向您征求意见吗？”
　　“难道我不同意你和男人交往你就不追了？孬种！”老太太骂完就“啪”地挂了电话！然后拨通另一个号码，“喂？小瑾，你有空去教训你那个好弟弟！今天可是气死我了！”
　　另一头，骆然揉了揉耳朵，看着那暗下来的手机屏幕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缓缓地弯起嘴角。
　　云开见日，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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