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姬

　　酉时三刻，太阳准备下山，红霞布满半边天，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给小小的院子渡上了一层柔光。

　　姜姬把塌搬到走廊处，躺在上头闭目养神，月奴坐在院子里劈柴，气氛倒也算是温馨。

　　月奴一边劈柴一边抱怨，显然对姜姬的举动很不赞同。

　　“为何要把白书生拉进去？他跟你可不一样，他要死了，便真的去见阎王爷了，白夫人就这么一个独子，要是知道可得砍死你。”

　　姜姬翻了个身，面无表情道，“他的命如此。”

　　听到这话，月奴高举斧头的手落了下来，神情怪异，“你什么时候给白书生看过命？”

　　姜姬面无表情地看向月奴，颇为不耐烦的回答，“我看了白夫人的生辰八字，她儿子在朝廷之中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月奴皱皱鼻子，脑子灵光一闪，他猛地把斧头砍在木桩上，“那今年白书生是必定会高中的？”

　　月奴一早便觉得奇怪，姜姬极少会左右旁人的运势，像昨日那样许下承诺更是从来没有过。

　　听到姜姬肯定的回答，月奴一阵无语，“你这个黑心肝的，你……”

　　月奴话还未说完，门口便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笑声，月奴只得住了口，走过去开门。

　　不过才两三日没见，林檀的脸颊就消瘦下去，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头上还围着一圈厚重的白纱布，倒像是去历劫回来。

　　“这头是怎么了？”

　　“别提这事了。”白欢神情气恼，语气也气冲冲，“就庙里那扫地的师傅，眼睛都长到脚底板上，连人都看不见，直接挥着扫把打在我家夫人头上，当即就出了血，我瞧着他就是故意的。”

　　月奴皱皱眉头，真是好一场无妄之灾。

　　白新翰从屋子里出来，瞧见林檀的模样，脸上也多了几分郁气，“可有找大夫看过？”

　　林檀拍拍白新翰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为娘没事。”

　　她接过月奴倒的水，喝了一口后问道，“边境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们回来的时候看见浩浩荡荡的将士出了京城，瞧上去颇为热闹。”

　　“自上个月起，匈奴人姜便一直不断在骚扰我朝边境，估计是朝廷派兵过去震慑匈奴人。”

　　林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回了房间休息。

　　因为林檀受了伤，便没有下过厨房，一般都是月奴和白欢一同做饭，虽然没有林檀做的好吃，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只是随着天气逐渐变热，越来越咽不下饭，姜姬吃得很少，有时候甚至可以两天才喝几口粥，除了月奴外，其他人都对姜姬表示担忧。

　　日子平淡无波的走过，直到六月初，匈奴人在这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巨石，掀起一阵阵波澜。

　　上个月底，匈奴人撕毁和平协议，一个名叫铁翰青的部落首领率领五千骑兵，直接进攻大凉朝边境，来势汹汹，不过短短几日就拿下大凉朝三座城池，大凉朝将士节节败退，如今已经退到州陵地界，离京城只隔着五座城池。

　　匈奴人的勇猛跟善战经过渲染侵入京城每个百姓的心中，瞬间成为热点，作为茶余饭后的热谈，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就怕匈奴人一路横扫，直接打入京城。

　　“杞人忧天。”林檀搁下碗筷，一句话便下了结论，“当今皇上是难得的明君，整个大凉朝在他的治理下繁荣昌盛，国库丰盈，正是鼎盛时候，而二十年前那一战，匈奴人死伤无数。

　　就算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匈奴部落也没有办法跟如今的大凉朝抗衡，这铁翰青再勇猛，拼死也就两败俱伤，想要打到京城，还差了些火候。”

　　林檀说完眼底便蒙上一层薄雾，语气莫名悲哀，“匈奴向来是边境大患，十几年便作一次妖，只是苦了边疆的将士。”

　　匈奴是汉人最为痛恨的敌人，他们生活在北边大草原，有着最优质的草原，养着最彪悍的骑兵，一匹马能敌万夫之勇，向来是汉人的心腹之患，不管朝代如何变迁，依旧奈何不了匈奴人。

　　新帝即位时，付出巨大人力物力才震慑住匈奴人，让他们再不敢侵犯大凉朝边境，当年签订协议是百年和平，如今不过才堪堪二十年，他们便又蛮横撕毁协议，再次入侵边境，果真无耻的很。

　　白新翰觉得自己娘亲说的颇为有道理，赞同点头，而姜姬手中拿着蒲扇，悠悠扇动，目光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月奴依旧不发表任何意见。

　　吃玩饭后，姜姬便又拿出书躺在塌上，让小宝给她扇扇子，两耳不闻窗外事看起书。

　　下午时分，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月奴匆匆走去开门，一边走一边说道，“定是屠公子从江陵回来了。”

　　前几日屠文柏说去江陵做生意，过几日回来，月奴托他带了一些扬州的吃食，这会儿估计是上门来送东西。

　　月奴欢天喜地打开门，谁知门口站着的却不是屠文柏，而是沈敛，他搀扶着一个雍贵的老妇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公子，正是去年在姜姬摊前算命的男子。

　　似乎是个将军？

　　月奴笑容收敛了些，打了声招呼，“沈二公子怎么过来了？”

　　“请问林檀是住在这里吧？”

　　月奴寻声看去，开口的是一个沈敛旁边的老妇人，语气沉稳大方，面容平和，穿戴皆是大户人家的规格，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只是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月奴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他点点头，“是的。”

　　“我们找林檀。”

　　月奴侧开身子让沈敛一行人进屋。

　　听到参差不一的脚步声，姜姬转眼看去，瞧见被沈敛和林修瑾搀扶进来老妇人有些诧异，微挑眉头，随后把目光看向了林檀。

　　一旁坐着的林檀整个人已经僵住，目光直愣愣看着前方，像个呆滞的稻草人，直到老妇人开口，才把林檀的心神唤回来。

　　“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林老夫人扶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她看着眼前的妇人，面容早不复以前的稚嫩，经过岁月的沉淀，眼角多了几丝皱纹，气质也变得沉稳平静。

　　林老夫人很难将眼前的妇人跟十几年前那个天真浪漫的姑娘重合起来，但一模一样的面容证明这确确实实是那个烂漫的姑娘。

　　听到老妇人的话，林檀猛地跪在地上，对着老妇人磕头，发出咚咚的声响，她的声音一度哽咽，“女儿不孝。”

　　当年年少又加上叛逆之心，林檀直接留了一份家书声明跟父母断绝关系，此生不复往来，每每想起当年，她便悔恨愧疚得睡不着。

　　瞧见这一幕，月奴才回想起这老妇人曾经来找姜姬算过命，当时还觉得她可怜来着，谁知转头就忘了干净。

　　他搬了几张凳子给林老夫人几个坐。

　　“起来吧，如今你也是一个母亲了，免得让人笑话。”

　　林檀双手双脚发软，根本起不来，一旁的白欢急忙上前把自家夫人扶起来，这才看到自家夫人已经眼眶通红，泪流满面。

　　林老夫人倒比林檀镇定很多，“我是听你姐姐说，她在静安寺看到了你，奋力喊你名字，而你跟做了贼一样仓皇逃离，如今过来，也是想要问问你，你的选择是否还跟二十年前一样，不希望有我们这些专制固执的父母？”

　　林檀泣不成声，摇着头反复说女儿不孝。

　　一旁的月奴见姜姬看戏的神情，费力把她拉出了大厅，低声道，“我们就别妨碍白夫人认祖归宗了。”

　　姜姬和啧一声，不耐烦甩开月奴的手，撇了一眼大厅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敛把带来的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目光终于落在他从未谋面过的小姨身上，听她诉说离开京城的这二十多年是如何走过。

　　姜姬再次从房间中出来时，天色已经黑透，院子中一片灯火通明，而林家老夫人等人依旧端端正正坐在大厅中。

　　白新翰已经回来，正在跟林老夫人说话，原本不大的厅被挤得满满当当。

　　坐在门口的沈敛许是察觉到异样，目光看了过来，大厅中的烛光勾勒出他的轮廓，也给他的脸罩上一层柔光，显得越发俊俏。

　　姜姬瞥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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