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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萍山之春(五)
似乎呼應今日的喜氣,陽光驅散濃霧,懶洋洋地趴在門板上,讓紅對聯的金墨暈出大喜光圈,更顯得紅光滿面。
雖是不宴客的純訂婚儀式,這麼多人要吃飯還是得要有人張羅。但平日掌廚者成了今日的主角,男人們靠不住,女人家們今日又各個打扮得彷彿大明星,這洗洗切切的廚房活兒萬一弄髒了新衣,豈不掃興?這可該怎麼辦?
於是橘子園的長工挑著扁擔,一頭是時蔬鮮果,一頭是雞鴨魚肉,在雞鳴鴨叫的伴奏下,帶著他的妻兒子女,歡歡喜喜來賀喜秋少爺大喜,還要充當今日辦桌大廚。幾個人在廚房忙得不可開交,不時傳出夫妻倆對菜色安排的爭執,夾雜殺雞剁鴨聲,更為喜事添了氣氛。
一身長袍的滄泊,今日什麼事兒也不做,搖身一變老爺樣十足,叼根煙管與慕少艾、泊寒波在正廳內吞雲吐霧,閒話家常。
讓出自己房間給泊寒波和金八珍,暫居山莊通鋪的秋君,回到萍山就一頭鑽進滄伯房裡,開始整理門面。
人逢喜事精神爽,秋君滿臉喜色對鏡刮鬍,刻意壓抑的唇角,就連刮鬍泡也掩蓋不了偷偷上揚。
「小心啊,別刮出個洞來。」
赦生推門而入,身後一串年輕單身漢也跟著來起鬨。
秋君瞪大眼看著眼前陸續進門的朋友,驚訝得停住只刮了半邊的鬍子。
「你們……為什麼穿得一模一樣?」用刮鬍刀指著這票人,秋君一個一個打量。
赦生、羽仔、宵、燕歸人四人穿著一式黑西裝、白襯衫、黑領結,像穿制服似的。
「今天是你的大日子,當然要正式點。」強提精神,赦生笑嘻嘻地打混。
「金姨的主意。」羽仔邊打呵欠邊扯了扯身上西裝。
「我是被迫的。」宵揉著太陽穴,一臉無奈。
「金姨今天早上才給我的。」燕歸人無辜地。「奇怪嗎?」
「當然奇怪!」秋君衝到床旁拿下一套一模一樣的衣服向眾人展示。「大家都穿一個樣!」
「怎麼?沒自信啊?我們穿起來是比你好看。」赦生帶頭鬧,忍不住還是打了個呵欠。
「你怕君憐認錯人?」羽仔接著起鬨。
「認錯人沒關係,不要入錯洞房就好。」宵故意撥了撥頭髮。
「入錯洞房也沒關係。」燕歸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還一臉笑容。
「哈!入錯洞房恐怕很難,今天只是訂婚而已。」秋君開懷而笑。「晚上還得跟你們擠呢。還有,你們怎麼好像很累的樣子?昨晚當賊去了嗎?」
挺拔的裝扮掩飾不住昨晚熬夜的疲倦,四人都顯得精神委靡,呵欠聲此起彼落。雖然密商結論關係著每一個人,但今日大喜,眾人決定暫時按下,以免壞了氣氛,更不願讓女孩們因此事而惶惶度日。
「誰說今天只是訂婚的?」
適時轉移秋君的提問,蝴蝶提著一個帶套衣架進房,全身英國貴族行頭,華麗到直把全部男人都比了下去。
「哇!穿這樣!好像拿破崙。」秋君嘴巴合不攏。
「再帶個皇冠就像了。」羽仔立刻吐槽。
「拿破崙有這麼高嗎?」蝴蝶翻翻白眼,將衣架遞給秋君。「破輪拿去。」
「不會太誇張嗎?是你訂婚?還是我訂婚?」秋君邊碎念邊接過。「什麼東西?」
「今天是我們結婚!」蝴蝶一把撕開衣套,露出裡面的絲絨燕尾禮服。「穿上!褲長已經改成你的尺寸。」
墨綠得幾近黑色的絲絨,閃炫高級布料的獨特瑩光,燕尾服內的白襯衫,胸前是繁複又立體的車褶,配上米白色絲綢領結,端地是貴氣逼人。
「這不是……你的結婚禮服?」拿著曾在蝴蝶房裡看過的禮服,秋君不可置信地。
「新娘禮服給了君憐,你就不用客氣了。」蝴蝶坐上床,抱起枕頭,想起為自己和公孫月訂製的結婚行頭全成了別人的,話說得特別酸溜。
「可是……今天是訂婚啊。」秋君還是丈二金剛。
「你以為他們穿成一個樣是為了你訂婚嗎?那是伴郎的衣服。」蝴蝶也不知在氣什麼,突然起身拉起秋君就往外衝。「跟我來!」
「你看!」蝴蝶拉著秋君進了練峨眉房間。
「這不是?」看一眼室內佈置後回頭看向宵,秋君仍是不可置信。
「這兩天我是睡在我外公房裡。」雙手抱胸,宵微笑著道出真相。
「你們……」再糊塗也看出了端倪,秋君雙腿一軟,靠著門板直喘氣。「我……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死毛蟲!你是想氣死我嗎!我十年前就準備好了!」蝴蝶一腳踹向秋君,咆哮大吼。
「噗,哈哈哈……」赦生卻是大笑著勾住秋君脖子。「身體準備好就好,只要幾秒鐘。」
「今晚千萬別讓君憐入錯洞房。」燕歸人則是從後拍著秋君的肩膀。
「啊!你剛才說……我們?」秋君看著蝴蝶像是想起了什麼,身體再度恢復力氣。
「今晚千萬別讓阿月逃出洞房。」換羽仔從後拍著蝴蝶的肩膀。
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秋君終於全盤了解這伙人的圖謀,大笑出聲,勾住蝴蝶脖子,嘻鬧起來。
「毛蟲,我們兩個該說是孽緣?還是難兄難弟?」能與蝴蝶同天結婚,秋君樂得忘了心理準備。
「死猴子!你的刮鬍泡要是沾濕我的衣服,我就搶回你的禮服。」蝴蝶扭身掙扎。
「不還!」秋君放開蝴蝶,抹去刮鬍泡。
「我警告你,等會千萬別給我露出猴腳。」拭去臉頰上沾染的刮鬍泡,蝴蝶斂去嬉鬧神色。
「什麼意思?」秋君疑惑地。「莫非……阿月不知道?那君憐知不知道?」
「君憐看了白紗自然就知道,不過阿月本人還不知道。」
「哇!這該叫搶婚還是逼婚?那……」秋君吞下關於鬼梁的話語以免掃興。
「阿月仔吃硬不吃軟,這叫硬上!」蝴蝶說得慷慨激昂。
「當年吃我石榴的毛毛蟲今天要變成蝴蝶了。」秋君再次擁抱蝴蝶。
「變不變得成還很難說。」赦生再潑冷水。
「搞不好抱棉被痛哭,變蝴蝶不成反成蛹。」羽仔幫腔。
「要我守在你房門口嗎?」燕歸人良心建議,但聽不出良心何在。
「萬一她逃到這裡,新人一間、金姨夫妻一間,滄爺是單人床,就只剩我了。」宵兩手大張做出歡迎狀,那神態一點也不像玩笑。
「哼。我蝴蝶要做的事,絕對沒有做不到的,不勞各位費心!」蝴蝶氣呼呼地。
「是嗎?那倒省了人力。看來滄爺準備的花轎派不上用場了。」羽仔好整以暇地往外走。
「花轎?」秋君率先跟上,眾人陸續跟進。
站在原地天人交戰一會,敵不過好奇心,蝴蝶一咬牙,跟著眾人出了後院。
來到從前的雞舍,羽仔打開木門,笑咪咪地看著一副用兩根平行竹竿,正中央固定椅子的簡單花轎,椅子的扶手上還綁有大紅彩帶。
「這……什麼時候做的?我爸做的?」秋君衝進門大嚷。
「哈!這個好。你們四個扛嗎?」蝴蝶大笑,倒忘了嘔氣。「我先坐坐看,你們試扛一下。」
「搞定阿月再說。」赦生冷笑一聲,揮個手離開,擔任轎夫的其他人也不理蝴蝶,逕自鳥獸散。
「你不知道有這個東西?」秋君問道。「秘密婚禮不是你計劃的嗎?」
「我只是嘮叨一句既然不宴客,為何不直接結婚?結果阿月仔便跟金姨密謀,要瞞著你們直接舉行婚禮,還慷我之慨,將禮服給你們。」
「原來如此。那為什麼你也要結婚?」
「所以我就靈機一動,也瞞著阿月仔跟金姨密商,如法炮製。」
「那羽仔他們為什麼都知道?」
「笨!因為這事需要全部人配合,不然會被阿月仔察覺秘中秘。」
「然後我爸和其他人再密謀花轎這個秘中秘中秘,好複雜。」秋君搖頭苦笑。「對了,談叔怎麼會答應?鬼梁的事還沒解決啊。」
「快刀斬亂麻,與其等鬼梁調走,還不如先撤離。」
「沒錯,鬼梁調離前有可能先對阿月或笑蓬萊不利。你打算怎麼逼阿月就範?」
「騙啊。」蝴蝶露齒一笑,十足痞樣。「走吧。」
「猴子,從那裡扛到這裡?還是從這裡扛到那裡?」
出了雞舍,蝴蝶指指山莊又指指萍山,納悶地問秋君。
「我也不知道。」秋君搔著頭不明所以。「也許是君憐從那裡嫁到這裡,阿月從這裡嫁到那裡。」
「用走的不是比較快?」
正當蝴蝶問著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時,突然從山莊傳出一聲尖叫。
「是君憐!」秋君臉色微變,拔腿便要衝去。
「別緊張!」蝴蝶抓住秋君手臂。「一定是阿月仔把新娘禮服給她,嚇到了。」
「哈、哈哈。」臉色轉紅,秋君望著山莊傻笑不已。
然而看向山莊的蝴蝶,臉色卻像面對法官的嫌犯,陰晴不定。
※
姐妹間第一次有人出嫁,眾女孩各個興奮莫名,一用完早餐,便拉著君憐在公孫月房間內梳妝打扮。
為了省事,金八珍替男士們訂做同一款式的西裝,但女孩們身材喜好皆不同,各個自有主張,金八珍樂得由她們自己決定布料款式,省得麻煩。
有電影和蝴蝶不定時寄送的外國雜誌當參考,眾女比一般人瞭解國外的時尚趨勢,也更懂得穿著品味。訂婚就要喜氣洋洋,款式雖不同,卻也不能免俗地以粉紅或紅色做為主色。
「妳們都好漂亮喔。」坐在床上,西風羨慕地看著姐姐們。
君憐身材窈窕纖細,雖不如公孫月高挑,也不如無極的完美,卻有著溫柔可人的氣質,中等身型亦適合任何型式的衣服,可華麗可樸素。可惜的是,舞台上偶有性感衣著,但個性務實的她,私下穿著極為保守。今日雖身為主角,依然不改其性,粉紅色緞質圓領平袖洋裝,紮上芋紫色細皮帶,腰肢盈盈一握,喜氣時尚兼具,以訂婚儀式而言稍嫌樸素,但君憐強調平日亦可穿著不致浪費。
一襲白底粉花及膝旗袍,將無極凹凸有緻的身材包裹得更顯姣美,側邊的開叉更讓修長腿部一覽無遺,既典雅又凸顯身材優勢。長髮今日改梳成包頭,頸部線條如天鵝般優美,難得裸露的後頸髮線,有一股說不出的性感。
三年的男裝打扮讓公孫月一時難以適應女裝的彆扭,且男人般的短髮亦難以穿出女人味,故而選擇米白絲質襯衫、長褲配暗紅色毛呢西裝的中性裝扮,並特地以雙圈長珍珠項鍊做裝飾。整套衣服、配件是蝴蝶購自巴黎,據說是法國當前最紅設計師可可香奈爾的作品。英氣中不失柔媚,高挑的公孫月頗有服裝模特兒的架勢。
若論面貌、皮膚之美形,無豔是當中的佼佼者,無人能出其右。但上天是公平的,不會把所有美好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無豔個頭不高,身材比君憐還纖瘦,捲髮蓬亂不易定型,若不梳理整齊便有大頭娃娃的錯覺,是女孩中最難造型的一位。
饒是如此,比起君憐的保守,她的接受度更為寬廣,並不排斥適當的裸露,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優點何在。
白色綴珠背心馬甲,不僅將她貧弱的胸部推擠出性感的線條,白皙細緻的皮膚更襯出如珠般的溫潤色澤。腰部接上皺褶繁複,白、粉、紫層層疊疊的蓬短紗裙,短不及膝的長度,成功營造出腿長的視覺效果,宛如竇加筆下的芭蕾舞孃般氣質出眾美豔絕倫。髮型依然是羽人最愛也最適合她的馬尾,綁繩上綴以水鑽鑲嵌的髮飾,前後皆美,閃亮動人。
值得一提的是,其他人的衣服不是蝴蝶所贈便是請師傅訂做,無豔的芭蕾舞衣則是她參考圖片親手設計裁製,馬甲上的綴珠更花了她不少個夜晚。
「跟妳們站在一起,我真像個醜小鴨。」西風抱怨地嘆氣。
「人美不如命好。」無極將西風拉至鏡前,率先出言安慰。「相由心生,無瑕的純真遠勝過經歷滄桑的美。看看妳,多麼福氣的長相,這還不夠嗎?」
「是啊,妳的清純氣質,是我們所羨慕的。」公孫月拍了拍西風的頭。「跟妳相比,我們都顯得太過世故。」
「何況妳哪裡醜了?明眸皓齒,眉清目秀。」無豔接著安慰。「身材也比我好多了。」
「希望妳永遠不要改變。」君憐親暱地抱住西風的腰。「永遠都是我們的西風小妹。」
「別理她!人在福中不知福。」金八珍提著布斤包進門。「妳這樣還叫醜,世上就沒有美人了。」
「大嫂!」西風不但不以為忤,甚至親熱地抱住金八珍。「這句話是妳對我說過最中聽的話了!」
金八珍的稱讚並非誇大,西風不但不是醜小鴨,難得打理整齊的她,今天可說是令人驚豔。西風個頭與無豔相當卻圓潤許多,且年輕又活潑好動,不喜束縛,故平日以褲裝居多。
然今天卻是改頭換面,化上淡粧,平日的野氣盡除,只要微微一笑,那嬌俏的少女氣質,任誰也要疼上三分。一向亂紮亂綁的頭髮用細絲帶圈住,服貼而閃亮。一襲大紅色軟呢直筒洋裝,青春大方又具時尚感,彷彿電影中女明星的穿著,不僅修飾身材缺點,頸邊一圈貂毛更顯大戶人家的貴氣。
「少來!我有事要忙。」推開西風,金八珍故作不耐,但終究為眼前風韻各自不同的女兒們所折服。「看看妳們……我找不到話形容。」
「媽媽今天也很美呢。」無極再次發揮甜嘴功。「紅旗袍最適合媽媽了。」
「哈!要不要聽泊寒波的評語?」金八珍大笑。「他說我像剛灌好的香腸。」
聽得泊寒波貼切的形容,眾女實在忍不住,紛紛笑出聲,金八珍更是笑得下巴肥肉顫動不已。
「真是笑死我了。」
金八珍邊笑邊向公孫月使眼色,公孫月點點頭,從衣櫥內拿出白紗禮服。
「君憐,這件才是妳今天的禮服。」公孫月向君憐展示禮服。
「這不是……蝴蝶準備給妳的結婚禮服嗎?」君憐疑惑地。
「傻孩子,今天妳要結婚。」金八珍笑咪咪地。「來,媽媽幫妳穿。」
被金八珍動手脫去洋裝的同時,君憐尖叫出聲,從呆愣回到現實。
※
談無慾一手挽著禮服,一手拿著珠寶盒,在公孫月門外來回走了十數次,煩惱著該如何說服公孫月穿上這件禮服。眼見時辰將至,嘆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敲門。
「我方便進去嗎?」談無慾緊張地對著開門的西風問道。
「可以、可以,請進。」西風熱情地招呼。
談無慾一進房,眼尖的公孫月已發現他手上挽著的,正是蝴蝶假扮女舞客調戲自己時所穿的淡粉小綠花刺繡長禮服。正要發問,談無慾卻走向坐在鏡前已經裝扮妥當的君憐,掩飾內心的忐忑。
「談叔。」君憐有禮貌地起身招呼。
「妳今天真美。」談無慾讚嘆又感動地。「真美。」
圓領無袖,胸前一層透明薄紗,蓬鬆拖地紗裙,腰間碎褶處繫上緞帶,打結處點綴一朵白色緞帶山茶花。換上蝴蝶在巴黎為公孫月訂製的香奈爾白紗禮服,柔軟輕紗包裹下的君憐更顯纖細體態,宛如電影茶花女中的葛麗泰嘉寶般楚楚可憐。
「謝謝談叔。」
男人不容易將讚美話說出口,尤其是像談無慾這樣嚴肅的男人。如父親般發自真心的感動,讓君憐莫名紅了眼眶。
「這件禮服本是阿月的……」
「妳的氣質,比我更適合這件禮服。」公孫月立刻安慰。「蝴蝶在訂製禮服時,完全沒考慮到我現在的樣子。」
「妳穿、她穿都沒有分別。」談無慾抱了抱君憐。「只要能幸福。」
「瞧你,把我的淚水都引出來了。」金八珍按著眼角,吸了吸鼻子。
吸口氣,談無慾面向公孫月。
「今天,就別做這種打扮吧。像她們一樣,高高興興做個平凡女人。」談無慾將禮服遞上,婉轉勸說。「穿上它,不要把蝴蝶的心意當作理所當然。」
話雖說得婉轉,公孫月卻聽得出談無慾的意思。蝴蝶將訂製的結婚禮服讓予秋君、君憐,雖然表面上不在意,內心的失落與失望是可想見的。
「別讓它成為阻礙。」談無慾慈愛地摸著公孫月的短髮。「我想念妳從前的樣子。」
『這是台詞還是真心話?』
金八珍暗叫精采。
※
蝴蝶與金八珍密商之初,原本是將瞞騙公孫月的任務委託金八珍執行,但慕少艾認為金八珍個性直來直往,恐瞞不過機靈的公孫月,由談無慾來說更能讓公孫月感動和接受,畢竟他們叔姪和蝴蝶之間,有旁人無法介入的特殊情誼。
第一階段的騙局若失敗,秘密婚禮就會成為泡影,談無慾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談無慾並不贊成用欺騙手段強迫公孫月,然隨著脫產計劃的展開,局勢已到不容再拖延的地步。讓公孫月跟蝴蝶成婚,或許能瓦解她的堅持,答應隨蝴蝶上船。若是順利懷孕,那麼她不走也得走。唯有她願意逃亡,解散笑蓬萊才有意義,將女眷及蝴蝶送走,方能解除鬼梁以此牽制的壓力。
撤離的另一大阻礙來自金八珍。
計劃初提出時,金八珍同意解散笑蓬萊,卻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台灣移居海外。
「你們不走,我也不走。這一走,誰知道何時才能回來?與其在陌生國度擔憂度日,我寧願留在此跟你們同患難。」
但金八珍明白自己的決定會影響女兒們的決定,近來已開始鬆動。
不論男女,每個孩子她都視如己出,也欣喜孩子間自然配對相戀。
身為女人,她可以忍耐與情人分離,但身為母親,她絕對不忍見他們分隔兩地。
萬一有人因此犧牲,別說女兒要傷心欲絕,自己也無法承受喪子之痛。
她無法勸動談無慾他們一起離開,也明白這將導致男孩們的跟隨。
她不敢想像未來,但女孩們非走不可。
在私情與大義之間天人交戰,最後,她想起練峨眉,終於下了決定。
『為了宵,峨眉最終仍是選擇離開,當個單純的母親。』
『這樣做,至少能將傷害降至最低。』
撤離前她只剩一個心願──為女兒們主持婚禮。
她毫不考慮便答應蝴蝶的提議。
「阿月,金姨希望看妳像她們一樣,打扮得像個伴娘。」金八珍接過談無慾手上的禮服,加入勸說,話中透露了她真正的心願。
「我也想看妳穿回女裝。」眾女紛紛跟著起鬨。
「好吧,等會我要是踩到裙腳跌倒,妳們可要負責。」公孫月終於點頭。
「還有,戴上這個。」談無慾再將珠寶盒遞給公孫月。
公孫月打開小盒,裡面除了蝴蝶扮女裝那晚配帶的鑽石項鍊和鑽戒外,還有一頂罕見的鑽石頭冠。
「哇,好美的公主頭冠,這是真的假的?」西風問出所有人的疑問。
「我託人打造的,我想妳若戴上頭冠,就不會介意頭髮短了。」談無慾簡單解釋後便要出房。「我先到在門外等妳。」
「來,金姨幫妳換裝。」金八珍微帶顫抖地拉起公孫月的手。
公孫月毫不知情,頭冠已有數百年歷史,乃威爾斯家族的傳家之寶,見證過無數主人婚禮的珍貴古董,是女主人尊貴地位的象徵。上一任主人是胡爵士的原配,夫人過世後一直留在倫敦並未轉贈給蝴蝶母親,直到蝴蝶赴美國讀書時,爵士才傳給蝴蝶。
公孫月好奇地瞧著手上的半圓形頭冠,對戴上它便成為蝴蝶夫人一事毫無所悉。
出了房的談無慾,走到面向後院的窗旁,向著蝴蝶所站的方向比出勝利的手勢。
※
為公孫月和君憐打理完畢,萍山方向傳來鬧轟轟的迎親聲。金八珍打開布巾,拿出一個大珠寶盒,盒內裝著她收集的所有珠寶首飾。
「趁著今天妳們都在,我要將這些轉送給妳們。」金八珍正經說道。
「媽媽!這怎麼可以。」無極率先反對。「這些都是妳多年的收藏。」
「傻丫頭,妳瞧我這肥手,早就戴不下啦。」金八珍五指大張,笑著展示自己的手。
「請師傅改大點就可以了。」君憐認真建議。
「不用了,當初委託寒波從香港收集回來,就是要等妳們出嫁時用的。」
「可是我又沒有要出嫁。」無豔害羞地。
「妳呀,乾脆今天也結一結,我看妳也不是完全沒有那個意思。」金八珍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羽仔要是不從,我扒了他的皮做皮包。」
「媽媽,別開玩笑了。」無豔已羞得一張臉通紅。
「好吧,不鬧妳了。早點給妳們,也省得我一天到晚提防小偷。西風。」金八珍拿起一個金手鐲。「妳哥哥已經準備了很多要給妳,大嫂就只送妳這個。」
「謝謝大嫂。」記憶所及,金八珍幾乎不曾在自己面前自稱大嫂,西風感動地接過,立刻套上。
「阿月,妳一串項鍊就勝過這裡的所有,金姨就不再錦上添花,只送妳這個,希望妳不會覺得我偏心。」金八珍再拿起一個金手鐲。
「怎麼會呢?她們是我的姐妹,我的就是她們的,沒有分別。」公孫月套上手鐲。
「說得好!」金八珍激動地。「是沒有分別。」
「妳們三個……」
金八珍將剩下的手鐲、項鍊、各色寶石戒指平均分成三堆,將其中兩堆裝入小布套後交給無極和無豔。
「今天是妳大婚,媽媽替妳戴上。」金八珍牽起君憐的手,一一為她戴上。
「謝謝媽媽。」君憐順從地接受。
「好美……」退後一步,金八珍打量著君憐,想起從前那個可憐賣花女,淚水不自禁地滴落。
「媽媽,妳怎麼哭了?」君憐緊張地。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時間過的真快……就要嫁人了……」
隨著金八珍的感嘆話語,再次憶起悲慘的童年歲月,君憐突然跪倒,向金八珍磕頭。
「君憐永遠不會忘記媽媽的恩情。」君憐亦是淚流滿面。
「瞧我,總是說些不該說的話。別弄壞了粧。」金八珍扶起君憐。「妳與秋君是天注定的姻緣,媽媽很高興啊。」
「唉呀,妳們哭個什麼?」金八珍這才發現女孩們各個眼淚汪汪。「今天要高高興興,誰也不准再掉眼淚。」話是這麼說,金八珍臉上的淚水比誰都多。
「八婆!好了沒?」泊寒波拍門催促。
※
地球在房門開啟的瞬間停止了轉動,時間定格,人也只剩下呼吸。
與每晚精心裝扮的舞台姿容沒有多大差異,卻不知為何,今日的心上人美得令人屏息。
「視界只容得下妳的面容,(眼睛小,麥牽拖。)
彷彿這宇宙只剩下妳的存在。(這叫目中無人。)
美麗得如此神聖,(這個我同意。)
多看一眼便是褻瀆。(哇!那他們現在就是污辱了?)
我這卑微的人啊,(明明是好色。)
將死於愛慕,(呸呸呸!胡說八道!)
以靈魂對妳歌頌海枯石爛的忠誠。(還真的很像石頭人。)
這口氣了斷之前,(他們還有呼吸嗎?)
請賜予我靠近的恩惠,(准。)
我將臣服於妳的腳底,(嘻,身上比較舒服。)
生生世世做妳的…….(妳的什麼啊?快說!)
奴才!」
慕少艾搖頭晃腦即興發揮文采,配上泊寒波逐句的旁白,一搭一唱將眾男子的情狀形容得十足貼切,現場笑得東倒西歪,被影射的男女們,不打自招,以紅臉對號入座。
「哈!色不迷人人自迷,總算懂了。」
一顆頭左右轉,眼珠四方瞄,只差沒將頭向後轉,宵也忍不住出言調侃。
一道紅影率先出房,西風走到燕歸人身旁,大剌剌問道:「好看嗎?」
「很……很……」蓋世英雄也有犯口吃的時候,燕歸人連話都說不清楚。
「這裡是樓梯口,別擠在這,要說情話請下去說。」泊寒波白目地插嘴。
「下去就下去。」西風主動拉著燕歸人下樓。
「八字有一撇了,恭喜。」慕少艾輕拍泊寒波肩膀。
「昨天那小子救了西風後,我就覺得西風不對勁了,春心蕩漾。」望著下樓的身影,泊寒波樂呵呵。
「哈!乾脆直接送進洞房。」
「我也這麼想。」
無極第二個出房。緊身旗袍下噴火身材,眼波流轉盡是萬種風情,連每一步都透著性感,瞧得赦生口乾舌燥吞嚥困難。
「老哥,原來你喜歡她啊!」將一切看在眼中的宵,像發現大秘密似地。
赦生沒有回答,只是癡癡望著窈窕的背影。
「高跟鞋喔,旗袍喔,很難走路喔,摔下樓梯怎麼辦?」宵故意鬧赦生,見他依然沒動靜,惡作劇心起。「啊!危險!」
話語方落只見赦生衝向樓梯,一把抓住無極的手臂。被赦生突來的舉動嚇一跳,無極差點一腳踩空。
「怎麼了?」無極拍著胸口,殊不知這舉動更牽引赦生的視線往高聳的雙峰望去,更無法招架。
「沒……我……」就說了蓋世英雄也會犯口吃,赦生覺得自己快噴鼻血了,敢忙轉頭往笑得岔氣的宵狠狠瞪去。
換上女裝著實不自在,公孫月扭捏地往房外走。
「等等!」蝴蝶一手往前伸,作出阻擋手勢。「不要動!讓無豔先出來。」
「為什麼?」換回女裝,個性卻一點也沒變,凡事都愛跟蝴蝶唱反調。
「因為……因為羽仔尿急!」哪裡說得出新郎要進門迎新娘,蝴蝶心急之下胡言亂語,竟然拿羽仔當擋箭牌。
「你才尿急!」羽仔一拐子擊向蝴蝶肚子,卻不料動作間,無豔步出了房。
「姐,妳今天美極了。」宵趁亂衝向房門,拉住無豔雙手,擋阻羽仔靠近。「好像芭蕾舞孃。」
「謝謝,有些招搖呢。」無豔難為情地。
「都是你!」羽仔低聲咒罵蝴蝶。
「對不起!對不起!」蝴蝶用唇語道歉。
「現在不跟你計較,等會有你好看。」羽仔幾近咬牙切齒。
「怕妳摔下樓梯,我牽妳。」宵故計重施,想試探羽人的反應。
「我來吧。」蓋世英雄不一定心胸寬大,羽仔上前牽起無豔便走。
「你還沒稱讚姐姐美呢。」宵大著嗓門提醒。
「我找不到足以形容她的詞彙。」羽人微微一笑,那笑容不無幾分得意。
宵吹著口哨,滿意地看著羽人的背影,毫不介意他的無禮。
「你要不要也順便結一結?」站在樓梯口的慕少艾一臉笑容。
「不用拜慕家祖宗了嗎?」羽仔笑著反將一軍,正中慕少艾不能說的秘密,直讓口才犀利的慕少艾無言以對。
「哈!這小子果真有你的遺傳。」這回換泊寒波輕拍慕少艾的肩膀。
無豔後腳一出房,蝴蝶前腳便進了房。
「阿月仔……」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再繞個一圈,蝴蝶激動地面對公孫月。「想了十五年,盼望了十五年,終於又見到妳了。」
乍聽胡言亂語,公孫月卻明白蝴蝶真正的語意,也明白了談無慾要她換回女裝的真意。
女裝的公孫月才是真正的公孫月,才是蝴蝶思念盼望的公孫月。
「美嗎?」公孫月感動地主動伸出手等待蝴蝶相握。
「妳一直是我最美麗的月亮。」蓋世英雄也會流淚,蝴蝶一反常態不再嘻鬧,拭了拭眼角,牽起公孫月的手,挽進自己的臂彎。
「叔叔祝妳……」看著眼前一對佳人,一直保持沉默的談無慾激動得語焉不詳。
「蝴蝶,別摔下樓梯啊。」察覺談無慾即將脫口而出的祝福,慕少艾立刻插嘴中斷轉移話題。
「是啊,拿破崙兵敗滑鐵盧。」泊寒波也很識相地幫腔,卻招來蝴蝶一個白眼。
「奴才!你還杵在這幹嘛?還不快進去!」談無慾重重拍了下秋君的背,將他往門內推,解除自己一時激動造成的危機。
蓋世英雄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秋君順著推送力道走到君憐座前,癡傻得忘了到底要進來做什麼。
見他如此,君憐掩嘴一笑,說不出的嬌媚可人,讓秋君更是飄飄然如騰雲駕霧,不知人間何處。
「現在該怎麼辦?」見秋君實在癡得離譜,君憐主動起身。
「我也不知道。」秋君搔著頭,實在不知接下來該做什麼,回頭看向門外的談無慾。「談叔,接下來呢?」
眾男子中一向最忠於感情,最勇於表白的秋君,竟然是表現最失常的一個,談無慾等人差點就跌破眼鏡。但隨著秋君這一問,方才恍然大悟。
原本只是個訂婚儀式,卻在金八珍的密謀下變成結婚儀式,中間完全沒有配套措施,沒有沙盤推演,沒有經驗又無人指點,新人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我沒有經驗。」談無慾苦笑。
「我也沒結過婚。」泊寒波看向慕少艾。「你有經驗。」
「管他!將人帶出來就對了!」慕少艾大叫。
※
迎親儀式一團混亂,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進行,只能簇擁著君憐坐上花轎。赦生、宵、羽人、燕歸人四個轎夫扛了就走,把新郎、伴娘全拋在轎後,嘻嘻鬧鬧,大搖大擺地穿越草皮,往萍山進發。
穿越草皮不過短短兩分鐘,花轎還沒坐熱就到了萍山。但到了邊界,花轎突然大轉彎。
「君憐,坐好了!」
赦生突然開口提醒,而後四人催動腳步,竟繞著草皮飛跑起來,君憐嚇得花容失色,尖叫連連。
「喂!停下來!」秋君在後急追。
「回答問題!」四人早有預謀,一人準備一個問題,赦生率先發難。「第一次接吻是在什麼時候?」
「君憐十八歲生日。」秋君老實回答,在旁看好戲的紛紛笑出聲。
「你這個笨蛋!」轎上的君憐臉色發綠,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氣惱。
「對方說過的,最動人的情話是什麼?」羽仔接著出招。
「啊不就我愛你!」秋君索性停下腳步不追了。
「君憐!」花轎也停止繞圈,羽仔喘著氣催促。
「妳……妳是我的棉花糖。」被轉得頭暈腦脹,君憐乖乖回答,現場又是一陣轟笑。
『糟了,等會他們會怎麼整我?』
看一眼公孫月,知道她絕不會如君憐般乖乖就範,蝴蝶不禁擔心得眼皮直跳。
「對方最敏感的地方?」燕歸人補第三槍。
「無可奉告!」秋君總算回復笑蓬萊保鑣的狠勁,正面迎敵。
花轎又開始跑動,君憐再度尖叫,秋君立刻投降。
「胸口!」秋君大吼,氣得臉紅脖子粗。
「耳朵。」君憐羞得耳根子紅透,聲如細蚊。
「不是還沒做過嗎?」羽仔吐槽。
「摸過總可以吧!」秋君大吼大叫,恨不得上前揍人。
「今晚最希望做的事?」
年紀最輕,學歷最高,氣質最書香,形象最清新的宵,卻問出最勁爆、最簡單、卻也最難回答的問題。現場倒的倒,歪的歪,紛紛屏息以待秋君的答案。
「還不就那回事。」秋君咬牙切齒雙拳緊握,像匹蓄勢待發的黑豹。
「哪回事啊?我不明白。」宵裝出純潔樣。
秋君慢慢走近花轎,花轎慢慢後退,直到靠近欄杆退無可退。
解救人質的最佳方法就是……照做!
「做會生孩子的事。」秋君低著嗓子,黑豹瞬間變綿羊。
「還在玩!時辰快過了!」
與滄泊端坐高堂等新人來拜的金八珍,明明已聽得聲響,卻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氣得衝出後院開罵。
金八珍一聲怒吼,所有人都敗下陣,花轎乖乖下了階梯,進了萍山後院。
※
滄泊和金八珍再度坐回椅上,沒有媒人牽引,秋君牽著君憐在慕少艾亂七八糟的拜天、拜堂、夫妻交拜的指揮下完成了儀式。
儀式完成的同時,眾人悄無聲息地圍攏,成一弧形。
深怕公孫月逃掉,蝴蝶緊緊抓住她的手,緊張地面對判決。
滄伯起身的同時,談無慾上前取代,蝴蝶拉著公孫月出列,取代新人的位置。
公孫月剎那明白了即將面對什麼。禮服、頭冠,都是讓自己跳入的陷阱。
談無慾一臉心虛,金八珍卻是滿臉鼓勵,往後掃視,發現自己已被團團圍住。
「欺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甩不開蝴蝶的掌控,公孫月冷冷發問。
「有必要的話。」蝴蝶今日真是反常,抓著公孫月,強勢反擊。
「我拒絕!」
「這個頭冠是我家族的傳家寶,一旦戴上,如果沒有舉行婚禮,新郎便會遭遇不幸。」
「你威脅我!」
「有必要的話。」
一來一往,唇槍舌戰,人人看得提心吊膽,又無能為力,唯有金八珍始終掛著微笑看著互瞪的兩人。
沉默持續良久,沒有人動,沒有人勸,慕少艾張口又閉上,將唱詞吞回喉嚨。
「給我一個理由。」公孫月終於再度開口,口氣已顯鬆動。
「卸下妳無謂的自尊!」蝴蝶理直氣壯。
「這樣無助於解決問題。」蝴蝶一針見血,公孫月惱羞成怒。
「妳最大的問題就是自以為是。」
「你!」公孫月無言以對。
氣氛再度僵凝,公孫月瞪著蝴蝶,良久良久……
『最了解我的人……畢竟是你……』
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慕少艾!」蝴蝶知道自已終於贏了,大叫著要慕少艾進行婚禮。
「拜天!」慕少艾再次唱禮。
「我信天主的。」公孫月抽抽噎噎,仍不忘出難題。
「天公會幫我們轉告天主。」蝴蝶又恢復胡扯的能力。
「你得要先叫他們……」公孫月瞄一眼摩拳擦掌的轎夫們,難得流露出羞人答答的神情。「不准問問題。」
「聽到了沒有!」蝴蝶惡狠狠地瞪向哥兒們。「誰敢廢話一句,兄弟失和,朋友失義!」
「哇!見色忘友!真真見識了!」赦生反唇槓上。
「今晚不讓你進洞房。」羽仔也展開反擊。
「誰再囉嗦一句,老娘就罰他三天不准吃飯!」金八珍再次河東獅吼。「少艾,繼續!」
儀式終於完成,眾人莫不鬆一口氣,真誠的道賀聲此起彼落。公孫月卻上前,朝堂中端坐的談無慾跪了下來。
「妳這是幹什麼?」談無慾起身欲扶。
「謝謝叔叔教養成人……」公孫月邊磕頭邊哭,泣不成聲。「阿月今日出嫁,從此嫁雞隨雞,以夫為尊,也請叔叔卸下重擔,不要再為我擔心。」
欺騙也好,強迫也罷,一切的一切,只為了自己能得到幸福,公孫月卸下自尊,由衷感恩。
「感謝金姨的養育之恩……」公孫月朝金八珍磕頭。「阿月讓您添了不少白髮。」
金八珍嗚哇一聲,感動得說不出話,只能以哭聲發洩,引出女孩們的淚水。
「放心把她交給我。」蝴蝶立刻跟進,也朝兩人磕頭。
「起來。」談無慾涕泗縱橫,一手一個,扶起兩人。「祝你們幸福。」
赦生掏出手帕,悄悄塞進無極手中;羽仔直接用衣袖為無豔擦去眼淚;西風與君憐互擁擦淚,倒把另一個新郎倌撇在一旁。
「喂!把她們分開好嗎?」宵暗示燕歸人。
「送入洞房!」慕少艾突然大叫。「對不起!我忘了還有這一句。」
慕少艾這一叫,倒把燕歸人上前的腳步給嚇得倒退回來,秋君名正言順地搶過新娘,朝新房而去。
深恐哥兒們起鬨惹怒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心肝寶貝,蝴蝶趁亂抱起公孫月,奪門而出,朝山莊飛奔。
「天吶!我感動得亂七八糟。」泊寒波吸著鼻涕。
「我當司儀當上癮了,你跟金八珍要不要也結一結?」慕少艾開玩笑地。
「吃飯!」金八珍朝著泊寒波後腦就是一掌。
「我看我還是保持單身的好。」泊寒波摸著後腦,有感而發。
「哈哈哈!」慕少艾、談無慾同聲大笑。
※
歡鬧的喜宴過後,山莊內燈火燦亮,音樂聲迴盪,客廳內成對相擁,重溫兒時練舞的情景。
「我不會跳。」面對西風的邀請,燕歸人尷尬。
「很簡單,我教你。」西風牽著燕歸人進入舞池。
一曲接一曲,舞伴一換再換,渾不覺山風已起,冬日歸隱。
宵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捧著用紅布包裹的物事,出了花園。山道上,慕少艾的車已經發動。
「都整理好了?」送行的金八珍上前。
「嗯。」
「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金八珍依依不捨。
「很快就會再見的。」
約定時間已到,赦生停下舞步。
「怎麼了?」無極疑惑地。
「別驚擾他們跳舞。我要走了。」赦生壓低聲音轉告,隨即往花園走。
無極默默跟隨。
「我與宵要去基隆安放牌位,今晚在那裡過夜,明天一早便回台北。」出了花園,赦生說出原因。
「以後我們會常見面的。」無極也不挽留。
「那……再見。」想說什麼又放棄,赦生走往山道。
「赦生哥。」無極叫住赦生,赦生停下腳步。
「我……我還需要時間釐清……」雖知赦生心意,但無極尚不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感是屬於何種。
「是也好,不是也好,」脫下西裝披上無極畏寒的肩,赦生淡淡一笑。「我不強求。」
望著車尾轉過彎道,即將消失的剎那,兩腿像有自我意識般,蠢動地向前跑了幾步。
『我……為何……』
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從手臂向四方擴散,將自己緊緊包覆,揪住了心。
那是赦生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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