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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昙鸟之梦魇
我是一只灵鸟,小锦给我取名叫昙花,昙花是什么花呢,没见过。
我先是跟着小锦在一片深林里,后来也跟着他到了京都妙高台的宫殿。皇家的宫殿出奇的辉煌耀眼,我却不喜欢,因为那些表面的浮华也正掩饰着无数的贪婪,这是我从许多凡人身上总结出的经验。可是小锦决定出世,我已经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日子,忍耐不住寂寞,所以只有跟来。
宫里的人都说我很罕见,因为我能根据一个修道之人修炼出的法器来确定本尊最精确的方位,而且从没有失手过。可是小锦都把我当宠物来看待,并没觉得多稀罕,我私下很是有些愤愤不平,跟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施展本事的机会。
小锦是我遇过的最有资质的修道者,虽然他的原身只是一尾锦鲤。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鱼是有办法成为龙的,可惜后来他放弃了自己的机会。
我以为,在不久的将来,自己总能与他一起位列仙班的。可是,命运的变数却出现了。这个变数叫萧玉照。
我印象中与萧玉照的第一次照面便是在妙高台空荡荡的大殿上,那时还是青年打扮的洞仙领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上来,我不知道殿外的玉阶是有多长,反正在我瞌睡醒了一觉的时候,才发现了外面那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影慢慢走近。
望着出现的洞仙那滑稽可笑的样子,我好像当时真的笑出了声儿来,还引来当时萧玉照好奇的打量。不晓得凡间修道的人是不是一定要给人一副仙风道骨的形象,洞仙这些年来总是用各种稀奇的玩意儿,将自己打扮成俗世街巷中神棍的模样,我都有些忘记他本来的面目了。
“师尊,这便是徒儿的开门弟子——萧玉照。”洞仙恭敬地将那男孩儿领了上前,我扑腾到小锦的肩上,仔细打量这个出来乍到的生人。
没太注意他们后来说了什么,我只发现这个名叫萧玉照的小徒弟从看见小锦的第一眼起,脸上便带着一种光芒,有一种以前林子里偷偷约会的男男女女脸上不可言喻的神采,我当时还不懂这便是一个危险的讯号,只认为这小孩儿长得还不赖,洞仙挑弟子的眼光还不错。
后来,后来洞仙又不见了,只剩小锦和我,还有那个挺俊俏的萧玉照。
原来并不是只有我一人不喜欢这偌大的虚有其表的空房子,新来的萧玉照也不喜欢,他便求着小锦在宫殿外面的竹林里盖了一座竹楼,我们便住了进去,事实证明确实比较好住,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林子里的时光。只是偶尔能瞥见的那些个金黄琉璃的房顶却提醒着我,这里仍旧是皇城里的妙高台。
“昙花,你在看什么?”出现在树下的萧玉照突然来问我。
我从树丛里探出脑袋,低头看了他一眼,便从树下的清泉倒映出我刚才看到的景象,我是不能说话的,只能用意象来表达。
“你是想出去吗?”萧玉照看清了水里的一片宫殿的景象,喃喃的说。我知道他不一定是在认真问我的意思,也许他跟洞仙一样,是耐不住这里的寂寞的,所以要到尘世间去游荡历练。
他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脚尖掂了一下,飞身坐到我旁边的树枝上,“师父上次说我的剑心即为我的道心,以剑证道才是我应该走的路。可是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我舍不得你和——”他没说完,我也没问。
我后来想,他当时其实想说的是舍不得小锦。
如果我早些知道将来发生的事情,那么我宁愿时光便停在那少年羞涩低头的一刻,至少我们还自欺欺人的活在各自的梦里,只要没有梦醒的一天,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切的变故都源自洞仙突然回来的一个深夜,我想他应该不知道我还在竹林里,所以才将萧玉照带了过来。我很困,根本没留意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后来萧玉照突然提剑便在林子里乱砍一通,便把我惊醒了,我就这样眼见他将竹林毁成狼藉一片,心里还想,这小孩儿估计是疯了,明日一早我便将此事告诉小锦,最好能让洞仙此次将他带出去,才能有安静日子。
我后来知道我猜对了一半,萧玉照的确是疯了。
因为被他打搅了睡眠,所以当我第二日醒来赶过去的时候,我只看到小锦脸上很是落寞的悲伤,那种没有眼泪的悲伤能从他看我眼神直接投射到我的心上,那是我从来没有从他身上见过的神情,我试图问他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说,我只好陪着他,就像我们以前的日子,那些只有我和小锦,还没有洞仙,没有萧玉照的那些在林子里的悠闲日子。
再后来,小锦便一日比一日更加憔悴,渐渐的我已经感觉不到他身上还有那种即将登仙的强大灵气。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竟日日有些提心吊胆,害怕他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日,他高兴地找了我去,命我将一个檀香盒子偷偷拿去藏了,说是藏得越远越好,我看他难得开心怎么会逆他的意,便衔了飞得远远的。半路,我忍不住打开盒子来看,里面放的是原来小锦送给萧玉照的佩囊。我不记得自己飞过了多少座山,多少条河,最后进了一片瘴气弥漫了林子,我想,这里应该适合藏东西了。
办妥了小锦交代的事情,我又急忙赶回去,心里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从那被遗弃的佩囊到小锦哀伤的神情,一直在我脑中闪现。
终归,我还是来迟一步,没来得及与他道别。
当我飞过妙高台的山脚时,我显然发现了也在赶回的萧玉照,我没搭理他,心里还是有些埋怨的。
我刚靠近那自己一向不喜的大殿,便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灵力的消逝。我前所未有的很是惊慌,就在我飞入殿内的那一刻,我却目睹了自己此生都不能忘记的情景——小锦的消失。他的身体正在逐渐龟裂,最终化为焚灰,只剩一丝灵气注入了洞仙高举的一柄剑中。那宝剑好似获得了生命一般,还发出诡异的光彩。
洞仙当时也许知道我目睹了一切,也许并不知道,因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他打过照面。
我呆滞地将自己藏到梁柱上,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躲藏起来。
我又接着目睹了萧玉照从洞仙手里接过那柄让小锦化作了焚灰的宝剑,我不愿意自己听见洞仙告诉了萧玉照什么,只看着萧玉照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有时候真的不能犯错,因为没人知道错误的代价会是什么。我当时躲在阴暗里,心里诡异的升起一丝窃喜,眼前这个浑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少年,或许他这一生都将活在不能清醒的噩梦里,至死方休。而我,却乐见这样的结果。
没有了小锦,我又回到了那个只属于我们的林子。只有在这里,我才能仿佛感觉他还活着,我们还在月下,不用语言的进行流畅的交谈。
可惜我又错了,离开了许多年,这里也早已有了其他人的踪迹。我只好躲到深处,躲到以前小锦的深潭边,有时我会望着那潭水发呆,心想小锦会不会总有一日又从这里游出来呢?可惜,我等了好久好久,这样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
林子里也发生了许多故事,有的精灵得道出去了,后来又回来;有的出去了,便再也没见回来。我比他们见识多了一些,有些无害的小家伙便来寻我给他们讲外面的故事,我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跟他们讲什么,外面尘世的那些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都好像变成了前世的云烟,还没有深潭水的一丝涟漪来得吸引我的注意力。
可是好像所有的平静都是用来打破的。
我日复一日的等候,没等来小锦,却等来了我以为这一世都不会再见到的人——萧玉照。
他看起来过得很好,玉带锦冠,样子已经脱离了少年特有的俊俏,面容也添了成熟的棱角。我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却没办法从他腰侧的那柄宝剑移开。那便是——
“这是小锦留给我的兰焰宝剑,你认得?”萧玉照问我。
其实我是不屑理会他,但是我还是对着他摇摇头,我知道如何永远保留心里的那个秘密,只为让眼前这个男人必须经历一辈子的煎熬。
“昙花,我要求你一件事情。”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这是我回来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自己都快淡忘了。
我还在回想着这个名字负载的那些美好记忆,又听得他说:“你告诉我,小锦现在到底在哪?师父说他已经成仙了,可是我不相信!”他的眼神里透着一种坚毅。
我盯着他手里向我举起的那柄宝剑,那剑鞘上的花纹此时流光浮动,小锦,你一定知道现在是我正看着你,可是,现在的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萧玉照现在好像变得很有耐心,我从这个盯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陌生男人身上,再也看不到那个提剑砍翻竹林的愤怒少年。或许,这么多年以来,只有我一个还活在旧日的回忆里。
萧玉照的样子也早已脱离了凡身,应该是得了小锦的灵力的缘故。原来,小锦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吗?我不能甘心,凭什么这样的人就该如此理直气壮地得到小锦毕生的心血呢?
为什么萧玉照的痛苦还没有来临呢?这点也让我百思不解。
那么,你既然自己找上门来,我怎能不有所作为呢——
我有生第一次撒了谎。我告诉萧玉照,要知道小锦在哪儿,单凭这把剑上的灵气还不够,还要那檀香木盒中的妙珠子。后者早被我千山万水地藏了,我知道他定是不可能寻来的。你既得了如此长久的时光来消磨,那么就让我来开启你的梦魇吧。
萧玉照,你的出现,一开始便是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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