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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落花有意水无情
雨后空气清新，泥土与野花的香味儿扑面而来。悠悠暮霭下，高挑的男子漫步于山间小道，神清气爽的模样。他身旁还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秀美且文，豆青色的身影轻盈飘逸，细看下，那双脚竟然悬在半空，片尘不染！
“我真是流年不利……”少年一脸沉痛地掰手指，“何解，何解？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笑里藏刀红颜祸水……”“你说什么？”沐晟侧过头，分明笑得和煦好看，偏生生叫人寒毛倒立。少年抖了抖，挣扎一番，终于鼓着腮帮争辩道：“你抢我扇子我技不如人也罢了，为什么连叫什么名字都得听你的？”
沐晟上看下看，只见少年双眼因委屈而水汪汪的，嘴唇张合间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更显青嫩，于是满意道：“我觉得‘阿苗’很衬你，或者你想叫阿喵？”“我为什么要取阿猫阿狗的名字！”少年果然像遭了雷劈的猫一般炸毛了，“你分明是妒忌我比你英俊潇洒！”
沐晟突然止步远望，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幽深的眸子似井，看久了叫人心往下沉。少年立马闭嘴飘出他视线所及，待沐晟面色缓和了些才试探地飘回来，仍是心有戚戚：“那个，名字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你愿意叫就叫吧……不过我既然跟了你，你可不能不养我！”
“知恩图报，欠债还钱，此乃天地间一等道理，你意如何？”沐晟摸摸少年飘荡的头发，看着穿过一片漆黑的手指，缓缓微笑。少年干咽几下拼命抿嘴，憋屈的模样瞧得沐晟忍俊不禁。冲远处指了指，沐晟利诱道：“只要你乖乖帮我甩开那伙人，我就每天渡你一口真气助你修行，这下满意了？”“真的？！”没想到少年立刻开心起来，魂儿似一眼活泼泼的泉，脸上洋溢的纯真喜悦稀罕地让沐晟微微心软，“真的，”他含笑喟叹，“相逢即是缘么……”
※ ※ ※
见过夏幽芳夏小姐的人多半要将这婉约的闺名在舌尖滚上一滚再硬生生安在真身上，由此可见名不副实的遗憾。这闺名却是素有“儒侠”之称的夏爹爹取的。太平年代侠客们的日子不好过呐！有点薄产的人家都愿意勒紧裤腰带供儿子念书，盼望一朝高中，光宗耀祖。如此，混江湖的一拨中识字的实属凤毛麟角。夏大侠偏偏读过几年私塾，花前月下亦能诵几首名诗，加上功夫不错，因故格外受人敬重。从小享受旁人艳羡的夏小姐于是分外喜欢舞文弄墨，可惜她于文一道少有天赋，这遗憾便渐渐成了执念：定要嫁个允文允武的郎君！
沐公子所有的烦恼竟是那一手好字惹来的。当日，夏小姐在爹爹的寿宴间偶见沐公子挥毫落款，在礼单上落下龙飞凤舞的“沐少卿”三字，刹那间她只觉百花竞放，熏风吹得芳心扑扑直跳，一腔柔情都绵绵密密地系在了那人身上。
“唉……”心上人踪迹难寻，夏小姐只能对月倾吐相思之苦，手下却在此时来报：“禀小姐，前方有一间荒庙甚是干净，还有烧尽的柴灰，约是有人歇过。”夏小姐冷不丁被下人打断情思，正是羞恼，听到“有人歇过”又大喜过望：“那一定是沐公子呆过的地方！还啰嗦什么，今夜就在那儿歇！”言罢将鞭子一抽，一马当先。
手下人忙着打扫收拾，夏小姐随手交过鞭子坐骑，踱到安静的庙堂后院。原本的围墙稀稀落落地倒在草间，低洼处积了一大滩水，上面飘荡着不知名的野花，柔和的月光下倒也别有韵致。夏小姐不禁多看了几眼：她的倒影落在粼粼的水面，漆黑的长发垂在纤秀的肩上，夜风中摇曳生姿。她不由屏住呼吸，第一次发觉自己美极了，又长又美的眉毛随她的诧异微微挑起，轻易便撩起风情柔媚。
她沉醉地抚摸精致的五官，指尖过处，吹弹可破的肌肤透出纵横的血管筋肉，眼眶“噗”地凹陷，只剩两只大白珠子晃晃悠悠，琼玉般的鼻子随之塌陷，唯有黑洞洞的鼻孔朝天冒气……
“啊——”
月夜，荒郊，破庙，鬼变。
“狠，好狠！那小姐吓得不轻，估计半年都不敢见人了。”现在叫阿苗的少年忽高忽低地飘着，“古语有云：辣手摧花，君子不为呐！”他刚想优雅地扇扇冷风，手间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望向沐晟的眼神更加幽怨。沐晟视而不见，舒舒服服地靠在草堆上，不时翻动架在火上的野兔，悠悠道上一句，“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你还呆在这作甚么？”
阿苗被勾得垂涎欲滴，深吸口气笑出两勺酒窝，一边伸出大拇指向沐晟“啧啧”几声，慨然道：“无毒不丈夫，我喜欢！”
沐晟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状似嘲弄。阿苗不服气了，未等反驳，沐晟又颐指气使：“过来吹风，把火烧旺点。”“……你竟让我干这种粗活？！”阿苗鼻子一酸哇啦哇啦大倒苦水，转眼却见沐晟掂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扇子，望着火堆的目光——说不出的邪恶，“我都不怕你有肺痨，你还有什么好啰嗦的？”
竟还火上浇油！
自尊啊自尊；
命根啊命根！
阿苗一咬牙一跺脚，风箱一样呼呼吹气。才一会儿，火焰闪出幽蓝的光，野兔的脆皮泛出金黄的色泽，肉香诱人。“你说只要我扮鬼吓走那女子你就每天渡过一口本、命、真、气。”阿苗闷闷地抱着膝盖眼睁睁地看沐晟大块朵颐，更让自己饥肠辘辘。
“过来吧。”吃饱喝足又恢复自由身的沐晟心情很好地冲小鬼招手。一到能吸精气阿苗的魂儿就飘飘欲仙。他迅速飘到沐晟身边围著他打转，鉴于人性之恶劣，他一时半会儿摸不透，只好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真得吗？你真得让我吸？”
沐晟不再言语，径直盘腿打坐。他醇厚温和的精气于阴寒的魂体大有裨益，惹得少年舒服地直哼哼。对沐晟的怨念散了许多，阿苗凑近些静静打量他：原来他这么年轻，侧面看很温和，与恶劣的性子大相径庭。唔……阿苗见他尚未清醒，不由恶向胆边生。
“嘿嘿，古语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小鬼白净秀气的手指慢慢贴近沐晟脸庞，指尖仿佛染了月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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