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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对多余
那是最真实的时候。凌扬把莫溪揽在怀里,淡淡地说,“陪我一起忘掉她。”
莫溪微笑了,回抱住他,“凌扬,继续记着,继续爱着,我也是啊。有几个人一生只把爱付出过一次。只要我们是认真地多余对多余,就也会满足啊。”多余的爱对多余的爱,也一样是爱啊。
凌扬把莫溪抱得更紧了。
“莫溪,你别这样……报复。是命运伤了你,可不要对命运如此绝望。”
莫溪怔住了。是。他们都知道她会成全,她会自虐,她会伤着说放手就放手。但从不曾有人知道,那不是勇敢。而是她对命运的报复。在那个只有黑夜没有白昼的夏天,当一个又一个亲人冷漠地拒绝失去双亲的她,一行又一行的眼泪洗刷出一条又一条对命运的控诉。在那个叛逆的年纪,她失去了可以施以叛逆的父母,只好对命运呐喊,直到绝望。
没有一点希望的酒杯,她砸掉,为别人的幸福送上岁岁平安。待到懂得的时候,待到长大的时候。已经再也找不到对人生的什么期待了。为自己的。待到被破碎的玻璃扎得血肉模糊的时候,该做的梦也都醒了。没有办法。只能一直这样报复下去。就像那首诗所说,像一只大象穿过人生的针眼。
“真的。好久以前我就以为在这个星球上,该懂我的人都不在了。我只能一个人了,偶尔和眼泪说说话。凌扬。你为什么那么懂我?我只是孤单了,我只是太脆弱了,我只是想找个人多余对多余……你这样懂我,如果将来离开,我会被毁掉,你知道吗……”莫溪很小声地说,十分低沉的声音,如同一只死了许久的女鬼,却让人心怜,“太久了……凌扬,太久了……我要等的天使一直没有来……我得救不了了。”
莫溪狠狠地扯住凌扬的衣服,“我不敢再相信起来。好多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不敢了。凌扬,不要了。我回A地去,我孤单去,你别上苍一起戏弄我好不好?你别抱我好不好?我再贪心一点,就再回不去了。”
凌扬的手在颤。他懂她。所以他劝过夏荇不要退让。可是,无论了解多少,连夏荇都知道莫溪不会轻易幸福。他懂她。所以,他明白他呵护不起。他明明是那么明白的。他明明是那么明白的!
“莫溪。我答应你,不再看星星了。凌扬答应你。”
当后面的人看着前面的人一个又一个紧张或坦然地奔赴黄泉的时候,“注定”这两个字也便应运而生。
——羚羊《注定》
他明明是那么明白的。上苍对她注定的残酷。他那么渺小,只会加倍这样的残酷。可是念起上苍给她的注定,被她哀求的声音包围,他竟用她的一生作赌注,和命运杠上了。
要让这场多余对多余有一个胜利的未来。
A地
“A地的冬天真冷,莫溪,衣服带够了吗?”一出机场,凌扬就感觉到一丝又一丝寒冷的无孔不入。
“我可是A地常住居民好不好,怎么会不知道。”
“也是。接机的人路上发生事故,要不然我们自己去酒店吧。”
“好啊。这里我熟。”钻进一辆出租车,“OTC酒店。”
“凌扬,为什么不住夏荇那里,他住医学院,平时公寓都空着的。”
“A地的人提供服务,再说谈公事也比较方便一点。莫溪,A地有你家,可以不住。我可以叫平叔叔从华卫里调一个秘书来协助我工作的。你也很久没回来了,好好玩几天,见见朋友什么的。”
笑。
“好啊。谢谢你凌扬,我有一段时间没联系我在上海的朋友了。一堆网友呢,咦,凌扬,你不上网的?”
凌扬侧过脸看窗外,叹气,又转回过来,“会啊。有时会在网上看看报道,传个资料什么收个邮件什么的。”
“改天你来谩笔玩啊,我一直泡的坛子,以前上面还有个叫羚羊呢,长角的那个羚羊。”
凌扬回应了浅浅的一笑。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坦白二字。不过。知道一切之后,她或许会因为那个女孩子是亦雪的关系而放弃。他宁愿等到有一天她不再是尝试而是完全信任的时候,再告诉她。他无法说服自己冒险。可是,清醒的人应该都会想到的是。误会的种子总在隐瞒中被埋下。
渐渐发芽。
而后,开出邪恶的花。
“喂?”
“诔姐姐,我回来了,约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我作东。”
“咦,那样是叫我别请小C了?”
“没说过不能我作东他买单啊。”
“行,在哪儿?”
“拢叶轩,周六晚,老时间。”
情诔忽然握紧了手机,“好,我去通知。对了,干嘛那么久都不冒泡?每次都说‘有空会来’,却都不来!”
“年终到过年这一段企划部特别忙,真没空。”
“哈。到见面了再开涮你。拜拜。”
“小墨你在哪里?是是是,我到了,我好久没来拢叶轩了,想了嘛!你还不快点来,我们今天不给小C点菜的机会!”
“是,美女,我来了。”莫溪推开门,一手拎着手机,一手拎着公文包,笑语盈盈。
“想你嘞。”诔一把扑过去,抱住穿得厚厚的莫溪,两个人活像两个粘在一起的糯米团子。
“胡说,平时都是我先找你的。”
“在心里想嘛,行动不重要。”
“好了,我知道,点菜点菜。”
“别点太多,今天只有小C来。”
“嘎?”莫溪把头抬起来,瞪瞪眼睛,“大家都和我一样去外面淘金了?”
“啊,差不多。寻和小蓑都出差了,古渠加拿大去了,听说是他爸生病了。只有海狸是因为加班。”
“咦,大家都好不给我面子……”莫溪缩缩脖子,可怜兮兮地说,“那要那么大个C包厢做什么,我们去窄隙坐好了,那里比较有情调。”
“别。”情诔把眼睛对着C包厢里明亮的光,眯眼看了好一会儿,“这里的菜应该换样式了吧?来来来,都点新品。”
“可是至尊鲥鱼是我的大爱啊……新推出的太西化了,我受不了……”
“那个口味有点怪,你们应该不喜欢。”
听声音就知道是小C。小C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的,有一点点磁性,却又有点未脱的稚气。他推门进来,不动声色地找了一个与情莫两个人相对的位子坐下。
人总是会在分离之后的重逢时感叹人事变迁,可小C好像永远是那样,不曾有什么变化。浅褐色的西服里衬这一件棉质的亚麻色T恤,剪得短短的头发,带着倦味的眼,习惯的笑。冷冷的,自由的,这么在人前来来去去。彼时的冰,在此时竟也可以化成火,包围严寒,淌着说不出来的亲切。
在异地那么久,再回来,没有比遇见这样一个故人更让人觉得温暖的。小C,要是没有那些遭遇,要是我有一双翅膀,我会比寻姐姐更加更加勇敢,跑进你的世界,说要和你在一起。没关系,不打紧,是吧。你有了谁没有了谁都可以,可是我——却觉得遗憾。嗨,不想了,不想了,要是再想下去就对不起凌扬了。呵呵,遗憾已经是遗憾了,我早把你的爱藏好了,等到下辈子,一定让你幸福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吃饭吃剩一半时。
“喂?嗯,我知道了,好吧,我过来。”冷诺向后仰了仰身子,收起手机又从西装里拿出钱包。他要走了。
莫溪也直起身子穿上外套,“我去叫服务生来,顺便打包。”
情诔不情愿地窝在椅子里,像只怕冷的猫,瞅瞅莫溪的背影又瞅瞅小C的眼,“喂,你们两个,我好久都没在拢叶轩里吃饭了。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急?”
莫溪回包房里的时候恰恰听到情诔的哀怨,“美女,那你慢慢吃,吃不完等下打包盒子就要来了。”
结果情诔赌气在C包房里一个人吃大餐,小C和莫溪到街上拦出租。
“去哪里?我送你。”
“小C有生意要谈吧,我自己拦出租就好了。”
冷诺却置若罔闻,把她拉进车里,“去哪里?”
莫溪想了想,“OTC酒店。”
“这么巧,我也去OTC。”冷诺说完闭上了眼睛,很累地缓了一口气。
莫溪掏出手机来发消息。
——凌扬,我要带你逛A地的夜市。
——我有客户要来啊,不过你不介意晚点的话也可以过来。
——咦,不是应该晚上一起吃饭的么,怎么客户要来呢。
——他临时说有事,所以晚一些。
——这么回事。那我不过来了,我们改天啊。
——嗯。好好照顾自己。
莫溪把手机放进口袋,看看小C。他仍旧是闭着眼睛,平稳地呼吸着,睡着了一般。小C很瘦的,瘦得有些憔悴,一看就知道他身上担着很多。可是他有些稚气的脸颊,白白净净地像个孩子似的,所以让人心疼。莫溪深深地看了小C一会儿,决定选择沉默,不打扰到他,让他好好休息。
“到了。”冷诺皱了皱眉,睁开眼,看到莫溪已经把钱递给了司机,转头笑嘻嘻地对他说“谢谢”。
他也跟着下了车。
“小C,你进去吧,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冷诺点点头,“谢什么,我也到这里。”看到莫溪不往酒店门口走,“你不进去吗?”
“不啦,临时想到一些事,必须要回家一趟。”
冷诺向她笑了一下,“路上小心。”就转进了OTC的门。
冷样迟到的客户是冷诺。冷诺要去OTC见的人是凌扬。
这两个男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最终的见面却是那么单纯——谈生意。
凌扬不知道,这个男人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做Copy。
冷诺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有另外一个身份,叫做莫溪的男朋友。
他们坐下来直切主题,世界是奇妙的,凌扬在谩笔上待了七年,却不知道Copy的真名叫作冷诺,他微笑,“关于这次的案子……”
冷诺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一个眼圈,静静的听着。
他们的谈判很有效率,凌扬与冷诺在半个小时后礼貌的握了握手。
“喝一杯吧,我请客,当作是对迟到的补偿。”
“好。”
他们从咖啡厅拐进酒吧,挑了一个角落坐下。
“关于一些细节,我还要回去再琢磨一下,过两天大概就可以签约了,我会再叫秘书通知你,不出意外的话。”
“没问题。”
“很抱歉,你刚来先是没有去接你,然后今天又迟到。”
“你刚才已经道过歉了。”
冷诺举了举酒杯,一口干尽了杯里的酒,又默默点上了另一根烟。
凌扬也把杯里的酒喝完了,冷诺这个人呐,只是为了道歉,出于人情觉得口头道歉不够诚意,所以又请他来喝酒,而他却一个人寂寞的抽烟,两个人多说不了除了公事外的半句。这样的人竟然可以在商界中混得如此有声有色,可算是奇迹了。凌扬想,看着旁若无人的冷诺,他一定很有人格魅力吧。呵呵,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冷诺在抽完第二根烟的时候,对凌扬笑了笑,“我还有事,下次好好请你。”便起身伸出手,和凌扬握了握,“不必送了。”拂袖而去,颓然却洒脱。
连那些商人惯用的公事包都不带,衣服也并不考究,凌扬正对着冷诺的背影赞叹时,手机响了起来。但那手机分明不是凌扬的,是冷诺忘记在桌上的诺基亚,特有的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凌扬拿着手机冲出去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冷诺。
酒店门口,风很大,吹啊吹,把凌扬的头发吹得很散乱很散乱,铃声终于结束了,留一片寂静给凌扬,但是——
屏幕上莫溪和冷诺的笑,让凌扬觉得耳边都是他们的笑。
Copy。刚刚和他见面,独特的男人,不是谁,是谩笔的Copy。
凌扬觉得心空空的,一直盯着屏幕看着,冬天的A地,真的很冷很冷。而他们的笑,真的很灿烂很灿烂。
屏幕里的是冷诺吗?刚才那个颓然却洒脱的男人,若不是遇见了一个真心爱着的女人,怎么会笑得、笑得那样温暖?他爱莫溪啊,不然如何要把她作为手机的背景,他爱她……不然如何会笑得好像一生的幸福都在他身边那样。
他觉得难过。
已经很晚了,OTC进进出出的人已经很少了,他站在那里,如同站在一个广袤的原野上。
可他却不再抬头。他就这样难过。这难过复杂得如同人生。为了很多很多事而难过,为很多很多人而难过。
为亦雪,为莫溪,为她们多余的爱;也为自己,为冷诺。
他与冷诺,无意纠结了七年的名字,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见了面。他想过他的样子,想过和他见面时会聊的人,说的事,和今天的种种却相去甚远。
手机又响了起来,失了神的凌扬竟然接听,“喂?”
“请问,是你捡到了我的手机吗?”是冷诺,镇定的语气,只有询问。
“我是凌扬,是冷先生吗?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把手机带给你。”
“不介意的话我想现在来取,里面有很重要的客户信息。”
“可以,来我房间吧,1308,地下太吵了。”
“好,麻烦了。”
“不客气。”
凌扬又在门口停了一会才回去,在深蓝的夜里把难过的影子拖曳得很长很稀薄。
一阵音乐,凌扬去开门。
“请进。”
“不了,我不打扰你了。”
凌扬复杂的目光冷诺触到了,他不懂,当然,作为冷诺他也不想去懂,他只想拿回手机,里面有很重要的客户号码。凌扬把手机递还给了冷诺,看了看黑色的屏幕,他其实很想对冷诺说些什么,但是,该说些什么呢?说冷诺你是爱莫溪的吧,可他自己又是不是会放开莫溪的手呢?说冷诺你为什么要放弃莫溪,可他又以什么立场去质问?说冷诺你就不能把爱给亦雪一点吗,可他又凭什么认定司亦雪需要一份勉强的感情?
什么都说不了。
冷诺把手机接过去,没看一眼,放进了口袋里,“多谢,我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
凌扬的脑海里猛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凌扬……我要等的天使一直没有来。”那是莫溪说的。
而冷诺,像一个不谙尘世的天使。
莫溪,或许,他来了,一直在你身边。否则那样艰涩的岁月,单薄的你怎么坚强起来?只是,只是,天使终究是要回到他来的地方的。所以,他不能够为任何事情牵绊,尤其,是爱。
但这一切,凌扬都不预备告诉莫溪,不是爱得自私,而是,他了解。
这一切的一切,都知道得太晚,却注定得太早了。
奋力捅破命运的窗户纸看到的注定,比注定的命运本身要残酷百倍。
——羚羊《注定》
“喂?”
“凌扬,我们出去逛逛吧。A的的早晨,很新鲜呢。”
凌扬听到莫溪轻轻的呵气声,不由地笑了,“好啊,你等着,我来接你。”
“笨!这里是A的呀,你又不认得路,又没开车。我已经在大厅了。”
“好,那我下来。”
他们只是在路上静静地走,连手也没有牵。莫溪的脚步很欢快,“我们去哪里?”她又忽然想起什么,拉起了凌扬的手,“凌扬你的手好冰啊,和平常都不一样。”淘气的笑笑,“没事,我的手很暖和,我们去夜钩NO.1,吃夜钩NO.1今天做的第一个芒果布丁。”
夜钩NO.1离OTC不远,二十分钟的脚程,只是完全不像在闹市区的样子,附近只有优雅的法国梧桐与熄了灯的酒吧,还有一条窄窄的死胡同,算是闹中取到绝静了。
莫溪看了看表,不早不晚是九点,“因为这里有点偏僻,所以早上来的人特别少。”
“很奇怪啊,颇负盛名的‘夜钩’竟然把总店开在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
“什么阴森,这叫有味道啦,像个有故事的地方。”
“那一定不是什么很好的故事。”凌扬笑笑。
莫溪的手又覆上凌扬的手,“为什么不热呢?”
“可能是有内而外才会热吧,反倒是你的手冷了。”凌扬欲把手抽开,莫溪却死死按住。
“那就让我的手冷掉吧,这样我才好死心。而且,我们就可以同甘共苦了啊。”
同甘共苦。
他孤单了多久?七年,甚至更长。这期间有多少优秀的女子与他擦身而过,他已经不记得了。有漂亮的,有能干的,有气质出众的,有可爱的,有肯为他付出一切的,各种各样。可他还是爱亦雪,他曾和她一样认为过,一些他以为注定的事。他也以为他将孤单一辈子了,或者亦雪肯回头。他万万想不到,他会遇到莫溪,不问前尘后路的这样爱着他,这样大咧咧的同他说多余对多余,这样坚强又这样脆弱,这样要与他同甘共苦。
凌扬忽然紧紧的抱住了莫溪。
莫溪拍拍凌扬的背,声音裹在他的怀抱里有些些闷,“好啦,凌扬,我知道我好得让你相见恨晚,只是芒果布丁来了,呃,我们要这样抱着吃吗?有难度耶。”
“夏荇。”
平夏荇穿着很长的白大褂,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正在和一个女孩子认真的讨论着,莫溪在向平夏荇快乐地招手,挽着身边的凌扬。
夏荇,我残忍吗?四年多了,我不是石头,我知道就算我说了做你死党你还是爱我,我也说过,我感谢上苍让你那么爱我。这是肺腑之言,我很残忍的吧,一边不爱你,一边还让你付出,一边拖累你的青春,一边享受着你给我的特有的纯净。
“莫溪,如果不是平夏荇,我可能一辈子不会爱一个夏荇爱的女孩。”
莫溪愣了一下,看见平夏荇告别了女医生同学高兴的向她跑来,“是我和凌扬说,爱归爱,在一起归在一起,我从来只执着于前者并为此幸福,而后者我简单忽略。”凌扬看着大咧咧笑着的平夏荇,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恩,头发长了,要剪。”
莫溪回过神来“呵呵”一笑,捏捏平夏荇,“我知道啊,很早以前就知道,来,夏荇,抱一个,我和凌扬恋爱了,我希望你也能这样,不要只爱一个人。”
平夏荇兴高采烈的抱住莫溪,“小溪,你幸福真是太好了。我呢,你就少操心,总有一天会有幸福可言的,这是肯定的。”
幸福了吗,那只是一个开始。但是,好吧,看不见未来的人都要相信,总有幸福可言的——总有一天。
B地
凌扬签完约和莫溪速速回到B地,一个星期后就要过年。B的的花市热闹非凡,凌扬拉着莫溪去买花。
“凌扬,买花啊?可我种不活花啊。我家以前就从来没养活过植物,别说普通的小花小草什么的,就是铁树,仙人掌这种养死比养活难百倍的玩意到了我手上也只能是死路一条。”莫溪苦着一张脸,“我们回去吧。好早,太阳都还没出来呢,再回去睡一会儿。”
“今天阴天,哪儿会出太阳。”凌扬敲敲莫溪的头,“有生命的东西能活下来,需要的是有生命的情感,你别小看它们啊,以为浇水晒太阳就好了。”
“你真的预备拿这么可爱的小花开刀,做我的手下亡魂吗?”莫溪无限怜惜地看着一盆塞到自己手里的小黄花,叹气再叹气。
“不是,这个我买的,你拿着就好了。我不强迫你啊。不过,等你哪天想起要养了,尽管找我拿。”
莫溪把那盆小黄花抱牢,“不会想养了。”
凌扬又是叹气又是微笑,替莫溪整整围巾,“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计划,赶不上变化的。”
新年来了,大年夜的时候,莫溪一个人在家看书。灯光和月光都在,一点也觉察不到孤寂,反而很清静。外面的、里面的,从里到外的闹腾不属于她,却是头一次没有感受到被抛弃的荒凉。这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可她很好,一小杯谲沁,袅袅腾起的茶烟,四散。今夜有此,已经很足够。
凌扬是在家陪父母的,她说没有人的除夕,她惯了。和别人在一起反倒不自在,很明朗的拒绝了,拒绝的时候声音清清脆脆的,没有一丝不快乐,凌扬也就依了。
可是,他想她,一个人的样子。
莫溪一个人的时候,你远远望着,望着,会窥望出一个单独的世界,很清亮很透明,可无论如何无法说服自己走近。又想起她那种幽幽的口吻了,凌扬,太久了。
太久了,人的一生,九年没有几个。人的青春,或许只有一个九年。
九年,她碎了的心、希望、幸福、爱积累成一个单独的世界,把所有可以伤害她的东西挡开好远。封闭的心,厚实的灰,一丁点血红颜色都不见。她在说那些最不愿提及的过去时从不流泪,那是怎么的一种绝望。
钟声响过十二点。
鞭炮声开始突袭这沉静的夜,炸破宁静,噼噼啪啪的,在空中坠落。
这是不会变的,这个世界,就算一半的人没有了归宿,仍旧有另一半的人会美满。只要还有美满,这样的喜庆就不会变。世界不会为一个人,一半人,作出改变。
悲哀从来都是寂寞且无声的,是不强势的,甚至温柔的。从没有一个人在这样的快乐下说,不要吵了,因为我很难过,或者说,这个世界现在如此喧闹,即使说了,又有什么人能够听到?
有人敲门,敲得不响也不急促。莫溪却坐得离门很近,所以她听见了。她好像在等他,是啊,看到凌扬微笑的脸,莫溪才醒悟,她真的在等他,“进来。”莫溪旋身走回房去,又跌坐回地上的靠垫。
“起来起来,坐在地上很冷的。”凌扬伸出一只手,看上去热乎乎的样子。
莫溪迟疑了一下,“同甘共苦,一起坐下来好不好?”说着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拉他坐下,“我的垫子分你一半。”
凌扬坐下来,抱住莫溪,轻柔得很,声音微微上扬,“看什么书呢?”
“言情小说。”莫溪把书放下,揉揉眉心,“凌扬,两个人在一起,为什么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误会呢?”
“你觉得不可思议吗?”
莫溪没点头但也没摇头,“我只是没误会过而已。”
“我也是。”凌扬笑笑。
“你说我们以后会有误会吗?”莫溪喃喃地问,她有点困,一边问一边合了眼,靠在凌扬怀里。
他看着她,气氛其实很温馨,但她最后的细语,却密密地砸在他的心上,不疼,但是令他不安。
新年在温馨的气氛下愉快地读过,莫溪甚至还在迎财神的大年初五和凌扬以及他的父母一起放了鞭炮和烟花。鞭炮和烟花,曾经是莫溪最不愿接触的两件事物,鞭炮喜庆的味道渲染着她的孤独,而烟花,转瞬即逝的绚烂让她忍不住回想起自己有过的美满。和凌扬一家放鞭炮和烟花的时候也有过这般感受,但有个快乐的人,有一群快乐的人在身边,会忽视,时间一长,会释怀。
她是释怀了,凌扬母亲亲切地把菜夹到她碗里的那一刹那,她释怀了。
坚强不是快乐的理由,只有快乐了,才能够坚强。
所以,那天,看着空中如流星般华美的烟花时,莫溪说了一句凌扬没有懂得的话。
“凌扬,我还是想再说一遍,多余对多余,让我陪你,等她回来。”
她笑得如同烟花,眼里的烟花,全世界的烟花。
凌扬没懂,只是拥她入怀。
他的没懂,他当时的没懂,竟差点让他们,错过了一辈子。
已经是春天了。不过对恋人来说,四季如春。
唉,是冬天也不错,至少穿得厚厚的,不会着凉。莫溪一到春天就开始生病,算算今天已经是第五个星期了,反反复复,一直没好。
“吃药。”凌扬抢过莫溪手中的筷子,把药放在桌上,自己去倒水,莫溪拿起药片,习惯地笑了一下,春风得意。
“凌扬,其实吃多少也好不了的,我一到春天就这样,天再热些就好了。”
“水。”凌扬对莫溪的话置若罔闻。
莫溪“咕嘟”一口吃了下去,定定的望着杯子出神,“凌扬,夏荇说多吃抗生素不好的,你看我从小吃到大,这些药已经统统失效了,所以才到现在还没有好透。”
“凌扬,你很忙,不可能每次都管着我吃药,你一不在,我就会忘记,断断续续地吃也不是很有效果,那就不要吃了,浪费钱还伤身体。”
“凌扬,被你疼被你照顾的感觉很好啊,我不好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有你在嘛,你说对不对?”
凌扬终于从饭碗里把头抬起来,“为什么不肯吃药?”
莫溪笑得惨兮兮,“因为不想看上去像一个药罐子。”
凌扬也叹口气,“那明天开始,别吃药了,夏荇告诉我,这个时候,你差不多就快好了。”
莫溪翻了翻白眼,“还以为你被我楚楚可怜打动了呢。”
莫溪一边咳嗽一边解决完了自己的午餐,很高兴的申请,像是不吃药是全天下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凌扬看到这样如同春风般和煦的笑就会沉醉,他们两个之间,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没有太多的亲密举止,没有太多的誓言,就这样,惺惺相惜下去。
四季如春。
“咳咳……嗯,下午会睡觉,我喉咙痛,发消息好不好?”
本来快好的病因为莫溪的雨中漫步又死灰复燃,高烧到40度,一早才退,凌扬勒令她不许上班,在家休息。
嘿嘿,生病真好,对不对?
莫溪软软的窝在沙发里,登录了谩笔,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很红很红的帖子。叫作《我丢了你,丢了全部的记忆》,署名竟然是——Copy!
帖子很红很红,超过了500个回复,莫溪讪笑,也没看帖子,只是在最后回了一句,小C出手,不同凡响。我那么久没来,都没人想我噢。
摸摸有些沉的头,莫溪笑了,飞快的在键盘上游走。
《星星至上》。多了,就不爱了,我们此时相望的,谁说不会是那同一颗明亮的星?月亮只有一个,同看一个算不上缘分。多了,就不爱了,浅薄的是看星星还是求缘?我们只是——
只是总要耐不住孤单。
——《星星至上》
莫溪太就没写帖子了,一上手居然连文风都变了?
帖子刚发出去,下面就有回帖,是活寻。
Re:星星至上
寻姐姐,好久不见咯,是吗?文风变了?呵呵,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回复人:墨溪
Re:星星至上
是好久了。变坏了哟,都不赚人共鸣了。
回复人:活寻
“咳咳”,莫溪边笑边忍不住地咳嗽,难道谩笔上都是些怨魂吗?写入世乐观积极一点的帖子就没人响应了?
Re:星星至上
人人都变,就又有共鸣了哈。
回复人:墨溪
Re:星星至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连根拔起,不痛则已。
小墨,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云淡风轻的。
回复人:活寻
寻回复完就匆匆下线了,莫溪呆呆地看着那十六个字。
“小C,丢了就是丢了,失忆了就失忆了。勉强爱又如何,两情相悦终究是有机率的。她爱你爱到退而求其次也无所谓啊,爱到你已经成为她人生的一部分,她爱你不容许自己忘记……”莫溪掩面,“小C,你知不知道,体会过没有,这样的爱要付出多少,又要失去多少。而你,却让她……什么也得到不来了。她是一个那么骄傲的女孩子啊,有比普通女孩更想要的关怀,你知不知道,她会很无助的,她一定很无助的……”
中午特地从公司赶来看莫溪的凌扬,就站在莫溪的后面,她的背影可爱而又可怜,双手抱膝,蜷缩在沙发里,边哭边说,带着越来越浓重的鼻音。
他知道她在说谁,有时候,他讨厌自己这样的知道。
司亦雪。
莫溪,你这么为她打抱不平,可以不计较你对冷诺的爱。
那么,如果哪天,司亦雪累了,想要简单的关怀,你会比我先一步放开你的手吗?我又是怎么希望的呢?你说的多余对多余……是为了要自己不再受伤的方式,还是让自己伤得更深的利器?
凌扬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后面抱住莫溪,紧紧的。
莫溪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凌扬?你做什么啊?呵……我的鼻涕眼泪眼流到嘴巴里了,你放开我让我擦擦啊……”
“哭什么?”凌扬终于放开莫溪,“别哭。”顺便把纸巾递给她。
“我不告诉你。”莫溪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般,挂着泪珠冲凌扬扮鬼脸,无邪地看着含笑的凌扬,目光很清澈,似乎被刚刚的眼泪洗濯得一尘不染,她忽然认真地问,“凌扬,你真的很好呢,有时候我会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就这么拒绝你,让你无怨,她也无悔。”
看到凌扬的脸上慢慢荡漾开难言之色,莫溪马上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我会吃醋呢,她比我优秀是肯定的,你别告诉我了。”
“莫溪,”凌扬淡淡地摇头,“你别这样说,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就算她回来了,你也别放手,好吗?”
莫溪眨眨眼睛,握住凌扬的手,晃一晃,“是这样吗?不会,除非我再也握不住,你说的啊,我不想再被报复下去了。但是,”她顿了顿,表示强调,“如果你放开了,我不会死缠烂打的。”
就这样,凌扬俯下身,柔软地吻了莫溪。
电脑进入屏保状态,天涯海角流浪人的表情他们一个也看不见,那些曾经给过他们伤痛的人。
“植树节我们种的小树长大一点了?真的啊!”莫溪两眼放出幸福的光芒,这种光芒,最近常常洋溢在她的脸上。
“恩,等一下我们下班去看好不好?”
点头如捣蒜,电话铃猛然响起。
“喂,你好,企划部凌扬。恩?恩,好,好,我知道了。”
莫溪宽容地笑了笑,“又要开会是不是?”
凌扬歉然地笑,“嗨,对不起。”
“乱说,别动不动就对不起的,当心这话对我失效噢。就算你不是企划部经历我也一样要留下来啊,因为我是光荣的企划部秘书嘛!不能同甘,共苦也不错啊。”
凌扬忍不住刮了刮莫溪的鼻子,“和我在一起真的那么辛苦啊。”
莫溪抿抿唇,憋出一句,“苦中作乐咯。”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
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莫溪又跌坐回椅子。
“很累吗?还是又发烧了?”凌扬抚上莫溪的额头,“没事就好。”
“我要真那么脆弱就活不到现在了对不对,”又打了一个哈欠,真的是有点累了。
“恩,”凌扬蹲下身子,与莫溪平视,“吃完晚饭回家好好睡一觉。”
“不去看我们的小树了?”
“公园已经关门了。”凌扬忍不住扩大笑容,忍不住去想他们的未来。“我们”的小树?这种遐想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好像,这场多余对多余会有一个胜利的未来。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喂。”
“你好,凌先生。”
凌扬站起来,走到窗前,眺望很远的景致,钢筋水泥的冰冷。
“是,冷先生,有什么事吗?”
“前一次合作愉快,我与令尊已经就新项目合作有所规划,我可能明天会来B的。因为决定匆忙,就直接打给你了。”
他是听说父亲有意和冷诺再合作,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无妨。”凌扬淡淡的开口,“具体事项发邮件给我就可以了,欢迎你来B地。”
“多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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