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之民国往事

　　时间斗转星移，转眼间白静香来上海已经三年。如今的白静香已算得上是半个上海人，那些富太太的生活也成了生活中的不可或缺。

　　这天家里又约了几个太太一起过来打麻将，都是丈夫生意场上的朋友的太太或者姨太太们。

　　上家是皮太太，四十来岁的样子，整个人珠圆玉润，很有贵相。其老公是做纺织的，家产雄厚。

　　下家是张太太，老公是做百货公司的，总公司设在香港，先是在广州开办了分公司，现在又要在上海开办新的公司。不过这张太太并不是正室，只是极得张鹰雄的宠爱，又正室只在广东一带活动，所以大家都直接叫她张太太。这张太太长得甚是妩媚，声音又很嗲，一开口仿佛能让人酥到骨子里去。

　　对家是慕太太，慕太太的老公并不是做生意的，却是在座最受尊重的，只因她老公是上海沪海道尹，公公更是国务总理，后来的淞沪商埠督办。而且，这慕太太本来就出生名门，其父是前朝直隶道员，现任陆军第六师师长。慕太太本来就只年长静香四岁，家族背景也类似，又喜静香的性格，所以这些牌友中她与静香最是投缘。

　　伊鸿涛做的各种贸易生意，自是与这些太太们的老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伊太太，你说啊，这北平好呢，还是我们上海好啊？”张太太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骨子里总是有一股不自觉的优越感。

　　“也没有哪里好哪里不好的，反正不就是生活嘛。”静香摸了一个八万，本来可以留着，但是知道张太太要八万，就打给她了。“以前在北平，打马吊、春游、出门坐马车上山坐滑竿、去寺庙里面拜菩萨；现在打麻将、喝咖啡、逛街、出门坐小汽车，对了，还有养哈巴狗。”

　　静香一说哈巴狗，家里养的那只小乖仿佛听到主人有叫唤它，立马撒欢地跑了过来，一桌的人都笑了。张太太因为静香打了一张好牌给她，心情也是甚好，没有再说什么。

　　“我觉得现在北平和上海也没有什么区别，早些日子回去，满街跑的小汽车。倒是紫禁城皇城气派，上海是肯定比不了的。”慕太太不喜欢张太太的做派，明明只是个姨太太，还每天到处装腔作势。

　　静香笑笑，随手扔了一个七条。“还是有不同的。以前在北平，大家都叫我伊夫人。现在到了上海，都叫我伊太太。其实，我也搞不清这夫人和太太有什么区别。”说完大家又笑了。

　　“碰！”慕太太要了七条。“我说静香今天是专门放牌给我们吃的，这样打还有什么意思。”慕太太笑骂道。

　　“我又没有专门点炮，打牌不就图个开心吗？”静香不以为然，说话时顺手摸了一张票：“自摸三家，碰碰胡。你看，我还不是胡牌了？”

　　“真是没天理了，你这样放牌都能胡牌，还是自摸。”半天没有说话的皮太太发话了，今天下午就她一个人输。静香几圈下来，倒是没输没赢。

　　一群人都说静香牌运好，静香建议打完这一圈大家先吃糕点，喝下午茶。“就当是养精蓄锐。”静香说。

　　皮太太马上附和，并且说等下要换个位置，转转手气。

　　几个人也不撤桌子，径直走到客厅沙发这边，立刻有佣人端上茶点。

　　“婉婷，你喝什么？”白静香先是问慕太太，然后又问了张太太、皮太太。

　　“两杯咖啡，一杯碧螺春，一杯杭白菊。”静香吩咐佣人。皮太太素来喜欢喝茶，尤其喜欢碧螺春，张太太和林婉婷则喜欢咖啡。

　　“这是皇家西点店最新推出的草莓蛋糕，奶油里面是草莓的馅，蛋糕却是姜汁的，不知道是否合你们口味。”白静香笑着做介绍。“要是不习惯，这还有栗子蛋糕，朗姆蛋糕，总有你们喜欢的。”

　　“伊太太就是周到，但是我怕东西太可口，贪多了发胖。”皮太太满脸堆笑。

　　白静香说：“这蛋糕里面都是草莓，吃个一两块没事的。等下打个四圈八圈的，保准你喊饿。”

　　皮太太不再推辞，尝了一口，立马赞不绝口。几个人说说笑笑，无非是圈子里的事，只要不在场的，逮谁说谁。

　　“静香，你怎么不吃啊？”慕太太心细。

　　皮太太这时也发现静香光喝茶不吃点心。“是啊，伊太太，你光劝我，自己却不吃，你难道还要减肥？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看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跑。”

　　白静香笑而不答，最后拗不过众人说辞，只能实情相告：“我怀孕了，现在看着这些蛋糕就想吐，哪里还吃得下。”

　　众人听了连连道喜祝贺，又问怀孕多久了，白静香回答说一个多月了。“正是反应最厉害的时候。”在座的都是过来人。

　　“我说伊太太这两次都是只打牌也不怎么吃东西，我还以为是胃口不好，没想到是害喜了，真是疏忽了。”

　　“伊太太本就一直深得伊先生的宠爱，如今怀孕了，更是人生圆满锦上添花了。”

　　“可不是嘛，这沁梅园的梅花，在整个上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聊着天，又说孕妇不能太过劳累，不如散了牌局早点回去。白静香哪里肯，说要是因为怀孕了，都不理她了，那她情愿不怀孕，也不做这深闺怨妇。再说了，早就说好了晚上主留客吃饭，现在若是走了，岂不是白费心思。说的大家又乐了，说就你嘴皮子好，最是逗人开心，看在你开心果的份上，再陪你玩几圈。

　　这次白静香的下家是皮太太，上家是慕婉婷，对家自然是张太太。几个人打了一圈多，皮太太手气果真转了过来，连胡了几把，不由心情大好。

　　“你们家落碧今年也有20了吧？”皮太太看着一旁看牌伺候着的落碧问静香。

　　因经常跟静香作伴聚会，所以知道落碧是白静香的亲戚，因为家里出了事才做了静香的近身丫鬟。说是丫鬟，不如说是静香的妹妹，因为除了偶尔伺候静香，别的都不做。据说也是一起上过学的，会写字吟诗。原来以为落碧是要给伊鸿涛做二房的，后来才知道伊鸿涛对白静香是出了名的一心一意。如今静香怀了孕，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下半年都二十一了。”白静香笑着说。

　　“那可曾有说过亲事？”

　　“我跟鸿涛商量过，只是鸿涛认识的基本都有了妻室，又不好过于张罗，加上鸿涛又忙，于是就给耽搁了。”白静香说的是实话，但是还有一个原因，静香不愿意落碧找个已经结婚的男人，做别人的姨太太。但是好人家的，家里有点家底的，多半不愿意娶落碧这种出身的。

　　“那我把我侄儿介绍给你家落碧怎样？我侄儿原是浙江绍兴的，家底还不错。早些年去法兰西留学，学的是哲学和文化史。现在在女校做校长。只是年龄稍微有点大，不知伊太太觉得怎样？”说完又打量了一下落碧，看得落碧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扭过头。

　　白静香一听来了兴趣，忙问：“那这位先生多大了？”语气中多了几份尊重。

　　“三十有四了。”

　　“倒也不算很大，比鸿涛小一岁。这样好条件的男人怕是提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了吧？”白静香放慢了出牌的速度，另外二人也静声不语。

　　皮太太倒也不隐瞒：“其实我这侄儿原来是结过婚的，只是早几年太太因病去世了。”

　　“这倒不打紧。只是你侄子喜欢怎样的女子？”

　　“他倒也不在乎女子的家世容貌那些，主要是我那侄儿喝过几年洋墨水，追求什么新思想，提出的要求甚是与众不同。”

　　皮太太一番话引起牌桌上一众人的好奇，纷纷问她是什么要求，落碧也转过脸来，认真聆听。

　　“他提出了五个条件：第一是不缠足的女性；第二是识字的；第三是男子不得娶妾、不能娶姨太太；第四，如果丈夫先死那么妻子可以改嫁；第五，意见不合可以离婚。你说他这么一折腾，那些上门提亲的媒人还不吓得退避三舍。”皮太太自己也觉得这个侄儿确实与旁人不一样。“他提出这条件后，自己是没什么事，可把我哥哥嫂子急坏了，都等着他延续香火呢。唉，皇上不急太监急，我这个做姑妈都比他着急。可是，我们着急有什么用，你说是不是？”

　　白静香看了一眼落碧，落碧见静香瞧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抬起头来，眼神里有默默的期待。静香心里大概有底了。

　　这些皮太太自然看在眼里。“我觉得落碧没有缠足，又识字，脾气好模样俊。再说一直同你们生活，想来思想上也比一般的旧式家庭开通。倒是比较符合我那侄儿的要求。”

　　白静香笑着说：“要是符合自然是极好的，只怕你侄儿看不上我们家落碧。一般的父母之言恐怕在他那里也不凑效，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

　　“还是伊太太想得周到，那我就听你的安排了。”皮太太见静香为落碧的事情如此上心，甚是高兴。这白静香确实把落碧当成亲人去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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