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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鹤青山上,任辰予正和执法及几位将领,商议结界施放地和兵力部署,没能注意到辛泠此刻死灰般的脸色。
这,便是结局了。
原书中女主鹤青山被围,任辰予屠了云梦泽后,带着仅剩的几个愿意追随他的魔将来救她,最终身死。
辛泠以为自己改变了结局,却不料结局早已在既定的地方等着她,只不过以另外一种途径到来罢了。
云梦泽剩下的这几百号人会死,任辰予……也会死。
辛泠孤身走到一处荫庇处,跪在地上,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底熊熊燃起,烧得她整张脸都微微泛红,她握了握拳,猛然站起身朝临时搭的棚屋走去。
这些棚屋是给伤员们休息之用,她选了一间无人的,腾挪出一片空地,又命人造了张木桌,随后便往山间密林而去,不过半个时辰便背回各类花草和山石。
随后辛泠便进了棚屋,一连三日,无论外间战况如何惨烈她都不曾出来过。
第四日,战事初歇,任辰予浑身浴血地走进辛泠的棚屋。
他刚进屋便呆住了。
辛泠坐在地上,周身灵气淼淼似水波荡漾,她前方的桌子上,散着各色药粉和一颗快要成形的丹丸。
“辛泠!”,任辰予声音颤抖,似是受了极大的震动般,快步走了过来将辛泠一把从地上拉起,“你这是在做什么,有这么用灵力的吗!”
辛泠被拉得一头撞进任辰予怀里,抬头看着面前暴躁的人,虚弱地笑了笑,“这里又没有丹炉,只能用灵力了,更何况用灵力制备的丹丸效果自然更好些。”
“不行,这样你会灵力耗尽而死的,而且,现下也不需要了。”,任辰予顿了顿,“有一位柳姓老者,是几千年的柳树成精,他一入这鹤青山便认出了此山乃是他尚未修得人身时所处之地。”
“哦?他这算是荣归……呃,故里了?”,辛泠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尼玛这只能算是叶落归根吧。
任辰予轻笑一声,“精怪一族多是草木所化,草木之间多有交联,因为花草的根系庞大,在地底下和其他的植株往往能互通有无。”
“所以喇叭花精可以修得千里传音术?”
“是的,但这不是重点。”,任辰予无奈地弹了下辛泠的脑门儿,“重点是,千年的柳树精根系庞大到深入了鹤青山的腹地,他告诉我这山底有暗河,还有未见天日的溶洞。”
辛泠一下睁大了眼睛,“所以,我们是要进这山里头了?”
任辰予目光闪烁,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是你们。辛泠,这几日将士们一边抵御仙界攻击,一边挖通了一道直达山腹的密道,打算今晚开始撤离,你和他们一道走,我和几位魔将断后。”
辛泠后退一步,盯着任辰予的眼睛道:“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任辰予,我说过我要和你在一起。”
“这条密道不能被仙界之人发现,总得有人掩护,若是所有人一下全都走空了,仙界必会生疑毁了这座山,到时候所有的族群都将覆灭。”
“该撤离的还是按计划撤离就好,我是说,我要和你在一起。”,辛泠神色坚定,眼中生起一抹异色又很快褪去,低头的任辰予未能察觉。
“辛泠,你留在这里只是徒然而已,去做你的本职,照顾那些伤患好不好?”,任辰予柔声劝道,他知道辛泠的脾气,只能顺毛捋。
“我说最后一遍,我要和你在一起。”,辛泠转过身去,仔细查看那颗丹丸,不愿与任辰予多做纠缠。
“我若是护不了你呢?”
“那也等到那时候再说。”,辛泠声音猛然提高,像是被惹恼了一般,转过身来,朝着任辰予吼了一句:“你不是魔王吗?护我一个都护不住?”
任辰予一时语塞,看辛泠又转过身去,气急了似的浑身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长叹一声,“好吧,你先留下,不过到最后关头,你记得要随最后一批撤离之人进入密道知道么?”
任辰予朝外走去,待要出门又迟疑了,慢慢回过身来,辛泠瘦削的背影仿佛一根刺,扎得他心里生疼,“辛泠,你得好好的。”
辛泠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任辰予苦笑,无奈地出了门。
他没看见辛泠的脸,自然也没看见她满脸的泪。
————
玉清门,锁灵塔。
辛泠不知道在这里昏睡了几许,眼睛终究适应了黑暗,能勉强将周围的一切瞧个模糊。
这是一间囚室,四面都是石壁,只在一面石壁之上有一道可容一人穿过的窄门。
她蜷缩在囚室的一角,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浑身脏污不堪。
手脚上都有施了术法的锁链,只够她勉强移动到石室的中部,不过这就是一间空无一物的囚牢,也没什么值得她劳动自己身体的地方。
所以她一直就那么窝着,不言不语不动不响,仿佛一截埋在淤泥里将要枯烂的木头,没了任何生息。
若不是那几不可察的呼吸显示出这是个活物,旁的人怕是就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辛泠无所谓,事到如今她反倒失了情绪,那排山倒海的愤怒,撕心裂肺的痛处,百转千结的歉疚,似乎都抽离而去,只剩下一具没有感觉的残躯。
这样也好,就这样麻木的死去也挺好。
听说人死了会入轮回,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究竟是会跳下轮回井呢?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中。
再或者,穿去另外一个世界,开启下一段故事?
还是别了,这一段,和任辰予的这一段,和白芊芊、绿和、仓仓、纪长安他们的这一段,已经够了。
受够了!
她微微摇头,仿佛要将那些思绪赶出去,良久,却只能无奈地闭上眼,任那滔天的痛,一丝一缕,爬上心尖。
后来是怎样来着?辛泠委顿在地上,头扎在两膝之间,身体轻轻颤抖。
她不愿回忆,可回忆却钻进脑海里,掀起一片惊涛,让她如一叶不系之舟,只能在苦海中沉浮。
怎么会忘呢?魔王之力毁天灭地,可仙界的兵力并非无穷无尽,最后来的那批增援里,修仙界的各大门派终于应召而至。
辛泠无法想象任辰予是怎样对昔日的同门痛下杀手的,但她知道,他必定痛苦万分。
也许正是因为那痛苦太盛,浸入了骨髓,让他失了神,所以才被仙界的战神一箭射散了他的魔灵吧。
可是紧急挖的密道狭窄,云梦泽的撤离还未完成,任辰予只能凭借残存的魔灵以身为堡,为他的子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机。
辛泠未能见到任辰予在战场上拼杀,她只记得最后一刻,那让她失了心魂的最后一刻。
————
鹤青山的最后几日,辛泠不顾众人的反对,怎样都不肯进入密道,终于在心力耗尽的最后一刻练成了一颗丹丸。
当她摇摇晃晃地从坍塌倒地的棚屋中站起身,只见天空残阳如血,大地颤抖着发出悲鸣,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下陷,只余自己和任辰予所立的这一方空地。
任辰予一身杀伐之气立在辛泠身前,双臂张开,庞然的灵力混合泛着红光的魔气从他身上溢出,如轻雾肆意在天地间,魔气所临之处皆成白骨,众仙陨落。
“任辰予。”,辛泠走到任辰予身前,喂了他一颗微微泛光的丹丸,然后将手环住他的腰,像往日那样依偎在他怀里。
她闭着眼睛,感受任辰予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听着他越来越慢的心跳,然后和他一起瘫倒在地。
辛泠坐起身,抱着任辰予,见他嘴唇微翕,忙附耳上去。
“好好……活……着。”
辛泠没有流泪,只怔怔地看着怀中人,像是要把那张脸刻进自己脑海般直直地望着。
任辰予的身体慢慢轻了,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辛泠闭了眼。
再睁开时,任辰予便消逝了,就像所有经由天地气息凝结而成的妖王或是魔王那样,他们身死时也终于回归天地,再难觅踪迹。
后来的事她便浑浑噩噩记不大清,直到被缚了手脚押到玉清门时才稍稍清醒些。
辛泠看着严阵以待的仙门众人,心里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
兜兜转转终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只是这次,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把这本书中,关于自己的结局写下去。
她被押到羽光殿受审,立于上首的几位宗主历数她的罪行:品行不端勾结妖魔,私放魔王导致战祸等等。
唯独缺了她在原书中最重的“毒修”之罪。
辛泠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任辰予已经死了,自己活下来或者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丹宗宗主最后宣了句:押送锁灵塔,引天雷劫一记。
然后她便被带了出去。
押送至半途,辛泠忽然听到女子惨烈的哭声,她抬起头来,看见白芊芊跪在一旁要冲过来,被众人死死按着。
“辛泠……辛泠呐……”,白芊芊哭得悲天跄地,不能成言,仿佛随时就要昏死过去。
“好好活着。”,辛泠路过白芊芊身旁,对她微微一笑。
余光中见她终是被众人拖了下去。
“芊芊,对不住,我好像不能守诺陪着你了。”,辛泠喃喃自语,一阵锥心的疼痛涌来,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泪流得太多,也就没了。
————
天雷劫降下之时,这一切也该到头了,以她的仙资,一记也就够了。
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吗?
任辰予死后,她便被押送着辗转各地,身边一直嘈杂,反倒是到了这锁灵塔内才感觉清静些。
也是到了现在,她才发觉自己左侧胸口处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这感觉太过熟悉,她每次在任辰予的怀中便能拥有这样的温暖。
“任辰予。”,辛泠低低地呢喃一句。
四下无声,她自嘲地笑笑,还在期望些什么呢?
她终究没能斗过这本书的剧情,所有的人都朝着既定的命运走去,不偏不倚。
她靠着冰冷的石壁,闭上眼睛。
“辛泠。”
半空中出现一束金光,在这昏暗的囚室中太过刺眼,辛泠睁不开眼,但听这声音,她那几乎干涸的眼睛竟然又淌下泪来。
金光中走出一人,纤尘不染,仙气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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