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进行时

　　蒋承接连三天单独吃了赵一宋家的早饭，直到第四天程辉来了，又继续吃。
　　倒没有吃腻，才开始吃，挺新鲜的。更何况赵一宋家的包子还不错，又呈想着程辉说的“照顾”，就果真吃了几天。

　　赵一宋在忙的时候，一听声儿就知道程辉来了，实在是他的声音太过于明朗，像初升的太阳一样。
　　“赵一宋，来一笼包子。”

　　两人坐在外面，也不进屋，嫌热，就在空地上摆好的桌子边坐下。

　　正好是七点过，人来人往最忙的时候，只有她和赵成致两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赵一宋把蒸笼端出去，招呼:“你俩自己盛稀饭行吗？我忙不过来。”

　　程辉豪爽地应下，自己到里屋拿碗盛。人都挤在锅前，程辉排队，又朝外喊了一声:“蒋承，过来拿碗。”
　　蒋承原本玩手机，听到声音抬头，把手机收在兜里，趿拉着拖鞋走进去。

　　外面有风，吹得他的白色T恤朝边上飘了飘，像水波纹，一道一道的。

　　他走进去，两人高瘦，在一群老年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程辉不知道怎么回事，见身边的人都颤颤巍巍的拿着空碗，又瞥了一眼忙得不可开支的赵一宋，叹了一口气，朝老人家乖巧说:“我来盛好了，您们去坐着。”
　　说完，老人家也不推辞，回了座位坐下。

　　一时，锅前只剩了他俩。
　　程辉不太会盛稀饭，试了两次，盛满了递给蒋承，努嘴:“端过去，哪没有放哪。”
　　蒋承傻眼，却也老老实实端着。
　　稀饭是刚熬起来不久，有些烫。他哪里做过这种事，自然有些笨拙。

　　程辉瞥了他一眼，“小心点，别洒了。”

　　蒋承看他，还以为他说别烫伤自己。
　　没劲儿。

　　最后是他俩，两人吃饭很快，不像前两次慢吞吞的。
　　身边有人主动把吃过的碗收了进去，还把空了的蒸笼放在了赵一宋站在的地方。
　　打包带走的人太多了，她没法抽空去收碗。

　　就连程辉和蒋承也和其他人一起坐一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身边的老人家笑得很和蔼，“你俩和这家的孩子认识？”
　　刚认识，也算认识。于是两人点头。

　　“这孩子，乖巧得很，”说着喝了一口酒，“我看着她长大了，从小就帮着家里做生意，那时就这么高……”说着伸出手在半空比了个高度。
　　两人诧异，那时他俩应该也才上初中。
　　“她家——”蒋承想着措辞，“她妈妈呢？”
　　“嗨呀，她妈妈生病了，正好这孩子放假回来，就替代她妈妈的位置，”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混浊的眼没有定地看着正在忙的赵一宋，“也是没办法。”
　　两人不再说话，都紧闭着嘴。

　　见气氛有些沉重，老人家又问:“你们是她同学？”语气变轻快了不少。
　　程辉说:“一个学校的，比她大一点。”
　　老人家笑，脸上起了褶子，“也好，同学间，可以多帮衬点。”

　　又聊了一会别的，人又来了一群，座位都坐满了，两人不好再坐着，站起来，不约而同地把碗收了进去。

　　顺带，把其他桌上的空碗也收了进去，不知道放哪，程辉问:“赵一宋，空碗放哪？”
　　她探头朝里看，两人捧着碗，有些呆呆的，她回:“放盆里，一摞堆起来。”
　　又说:“碟子放桌上。”
　　程辉应了一声，放下。

　　两人又返回，又盛稀饭。
　　来来回回，总算熟练了些。
　　赵成致忙着包包子，对新晋的帮手很是感激，笑着说谢谢。
　　两人慌忙摆手。

　　等到忙到九点过，店铺里总算空闲了下来。两人说准备走了，赵成致却劝道:“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好了。”
　　蒋承急忙拒绝，程辉也说不行。
　　两人有些局促，赵成致又铁了心留他俩，让赵一宋去买菜。

　　蒋承上前，“我也去，帮忙拎东西。”

　　程辉留在店铺，和赵成致聊天。

　　菜市场的人很多，买菜的、卖菜的。
　　两人从小道挤进去，赵一宋和小贩热络地打招呼。
　　“都认识？”
　　没想到他说话，她嗯啊两声，说:“经常买菜，就认识了。”

　　蒋承又想到早上老人家说的事，眼里有些怜悯，又怕女生顾面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动作上总照顾着她。

　　就比如，不让赵一宋拎菜。
　　再比如，不让赵一宋付钱。

　　蒋承家教极好，他妈妈教的就是，不能让女孩子受委屈，别说付钱是男人的事，东西也绝不能让女生拎，无论重不重。

　　赵一宋有些状况外，“你怎么付钱呀？”
　　“不能让女生付钱。”

　　赵一宋扑哧一笑，“你和程辉是客人，我自然应该付钱。”

　　蒋承不让，两个人争来争去。小贩是个阿姨，见他俩争得好玩，问:“小宋，你男朋友？”
　　“没，”赵一宋摇头，“同学。”
　　蒋承听了有些愣，赵一宋乘着空档把钱递了出去。
　　阿姨对着蒋承笑笑。

　　赵一宋买了几条不大的鱼，问:“你俩爱吃吗？”
　　“嗯。”
　　这下他变聪明了，小贩一说价格，他就去付钱。菜市场地面不平，有些坑坑洼洼，里面还有水，蒋承没注意，一脚踩了下去。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脏了的脚。

　　“没事吧？”赵一宋有些纠结地看着他。
　　蒋承爱干净，在学校出了名的。

　　有一次有水不小心洒在了他身上，他当时就跳脚。一贯的好脾气也没了。
　　赵一宋担心他发飙。
　　“没，”蒋承甩甩脚，把水甩下去，“走吧。”
　　赵一宋跟上去。

　　他脸色不太好，有些古怪。
　　不像是生气。

　　蒋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看她的脚，发现比他好不了哪去，他皱眉:“你脚上也是，用不用擦擦？”
　　赵一宋对这个没多大反应，她每天都要到菜市场走两遍，难免脚上会溅到水。
　　赵一宋莞尔，“应该我问你才是，用不用擦擦。”

　　蒋承愣，顿时觉得脸上没面，他摇头，说:“没事。”说着又问:“你真不擦擦？会不会不舒服？”
　　赵一宋摆手，动了动脚趾头，说:“没事，多大点事。”

　　后来蒋承记住了这句话，他遇见什么事，都会告诉自己，多大点事。

　　回到店铺，程辉已经在扫地了。他偏头看将手都拎着菜的蒋承，笑:“放桌上，过来收拾。”
　　才一会没见，俨然成了主人了。
　　蒋承看也不看他，把东西放下，去做另外的事。

　　他打算去洗碗。

　　蒋承不忍心让赵一宋一个人洗碗，跟着她把碗端了出去。
　　赵一宋有些愣，“谢谢。”
　　“不客气。”

　　不过蒋承没洗过碗，他在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他生怕把碗弄碎，那可不就成笑话了。
　　赵一宋洗头一遍，他负责清洗，两遍。
　　两个人都坐着，只听得见碗撞击着碗的清脆声。

　　蒋承动作小心谨慎，有些中规中矩，像学前班的孩子。
　　“怕打碎碗？”赵一宋出声。
　　蒋承抬眼，好看的眸子放在她身上，“对。”
　　“有钱吗？”
　　“有，”蒋承愣愣的，“要买什么吗？”说着就准备掏钱。
　　没想到他会这么呆，和听说的实在有些不一样。这样的反差让她笑出声，“打碎了就买新碗。”

　　蒋承听出了她在暗示他别拘谨，顿时放轻松了，也跟着笑，配合道:“行。”

　　蒋承在学校不这样，不大会配合人，也不会这样傻里傻气的，一般是身边的人配合他的喜好，他只管接受。
　　来到这镇上没几天，却变了。蒋承觉得自己变勤快了些。
　　等到把店铺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准备吃饭。

　　赵成致做饭很好吃，特美味。他以前在外边做帮厨，当了好多年，把厨艺练了出来。
　　程辉把一块肉放在嘴里时，就眼前一亮，赞不绝口:“叔叔，您做菜太好吃了。”
　　赵成致很开心，说:“喜欢就多吃点。”
　　蒋承也觉得好吃，和程辉一样，吃了两大碗饭。

　　吃完又是洗碗，两人绝不让赵一宋洗碗，把这个活计承包了。
　　程辉夸张地说:“边上去，哥哥洗。”
　　赵一宋哈哈大笑，“那你俩洗，我干其他的。”说着去拖地。

　　赵一宋拖得仔细，但没戴眼睛，着实看不太清。
　　赵成致打趣:“你眼睛看哪？边上有烟头。”
　　“哪？”
　　“你前面一点。”
　　赵一宋还是没看到。
　　最后洗碗的程辉和蒋承都看见了，她还是有些茫然地找着。
　　“叫你戴眼镜。”
　　赵一宋犟上了，“不戴。”又找了好一会，才发现了在凳子边的烟头。
　　角度不一样，难怪没看见。
　　这样一斗嘴，两人都知道赵一宋近视了，偏偏不戴眼镜，是个瞎子。
　　-
　　两人下午才回到家。
　　热得不得了，一进屋就开空调。程辉去冰箱拿啤酒，两人一口灌下去一大半。

　　程辉突然来了一句，“赵一宋家没空调。”

　　蒋承一愣，没空调怎么过？

　　“你怎么知道？”
　　“今天你和赵一宋买菜的时候，我和叔叔聊天，他说的。”
　　蒋承剜了他一眼，“你怎么问这个。”
　　程辉觉得无辜，“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怎么会知道她家没空调。”说着自知理亏，想辙，说:“要不我出钱买一个？”

　　说完头上一个爆栗，蒋承骂:“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是吧？”

　　“人家是女生，”蒋承瞪他，“你让人家怎么想？”
　　程辉傻愣愣的，懊恼着在沙发上打滚，“那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蒋承说，“不沾亲带故的。”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静静地喝着啤酒，两人都想着赵一宋家，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半晌，程辉开口:“要不，我去收她做妹妹。”
　　蒋承看了他好一会，见他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这才说:“那你得挑个好时间说，不要让她觉得你是觉得她——”蓦地闭上了嘴。

　　她什么？可怜吗？同情？
　　自己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可是没有人会喜欢别人同情自己，更何况，赵一宋过得挺开心的。
　　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心知肚明，对视，神色复杂。

　　片刻，程辉喝完了啤酒，把罐子扁，淡淡道:“我知道怎么做。”
　　“不是同情，”他看了一眼蒋承，“我挺喜欢赵一宋的。”

　　他朝冰箱走去，打开，盯着清一色的罐装啤酒出神，冷气扑在他身上。
　　“你呢？”
　　蒋承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满不在乎的脸，没把脚上的脏水当回事的女生。

　　他瞌上眼，说:“挺好的。”

　　听到他一致的想法，程辉得意地笑，又拿了两罐出来。
　　丢给他。

　　“赵一宋不一样。”程辉说。
　　“哪不一样？”
　　程辉说:“她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爱笑，”说着一顿，“脾气好，不拘小节。”

　　“还有呢？”
　　“没了。”程辉说:“暂时这些。”

　　蒋承却想，你说漏了一个。
　　赵一宋挺可爱的，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说“多大点事”的时候。

　　两人玩游戏，手游。
　　蒋承觉得简单，没意思。程辉拉着他玩。
　　“你带带我呗，”程辉盯着手机，“我前两天排位又输了。”
　　蒋承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程辉像是知道他什么反应，说:“尽管嫌弃。”
　　蒋承翻了一个白眼。
　　一局下来，赢了。
　　程辉心满意足，又哄着蒋承玩了几局才作罢。

　　蒋承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打开电视机，翻电影看。
　　是一部平淡如水的电影，日本的。
　　程辉看了一眼，随口问:“什么电影？”

　　“……忘了。”说着去拿茶几上的水果，啃一口，囫囵道:“没注意。”

　　“对了，”程辉用脚踢他，“我过两天生日，来你家办。”
　　蒋承乜他，“我懒得收拾。”
　　“何蔓蔓她们也来，有女生收拾。”
　　“随你。”
　　“把赵一宋也叫上。”程辉提议。
　　“也行。”又想到她忙，迟疑问道:“她来得了吗？生意那么忙。”
　　“那多简单，”程辉嘿嘿笑，“下午一起玩呗，晚上吃。”

　　赵一宋下午休息。

　　见蒋承不做声，他眼睛一亮，“到时候你是大厨。”
　　“嗯。”

　　蒋承专心地看电影，屏幕上出现了一句台词——人生路上，步履不停，总有那么一点来不及。
　　点题了，他记起片名《步履不停》。

　　“喂。”

　　程辉应了一声，“什么？”
　　“名字叫《步履不停》。”

　　程辉疑惑抬眼，蒋承扬了扬下巴，示意电影。
　　“哦，”说着又低头玩游戏。

　　蒋承按了暂停，怔怔地看着那句话。

　　他才不要来不及，他要抓住一切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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