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

　　天上一片灰蒙蒙的白，似搅着流萤的霾，呼之欲出的光给沉沉的云遮的严严实实，叫人心里闷的慌。

　　素心倚着窗棂，望着浊浊天云，眉间疏淡之间隐着一抹浅愁。

　　身后一名二八女子正在房内捣腾着，面上不苟言笑，手间传来陶瓷碰触的清脆之声，正往茶壶内注着热水。

　　她说她叫固固，是万俟衷手下打理绲园的侍女。少言，慎行，一丝不苟。

　　思索片刻，开口问道：“请问固固姑娘……小女有事需得回红秧阁一趟，不知该……”

　　固固放下手中之物，中规中矩回道：“姑娘若是要出府，需得向钟管家知会声。”

　　“那，钟管家在何处？”

　　固固行了个礼，道：“奴婢这便去找他。”语罢，颔首退出房间。

　　不消片刻，钟力行了进来，见着素心躬身询问：“素问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

　　素心深知自己现在的立场，受不起他的行礼，忙侧身避开，道：“钟管家无需行礼，小女身份受不起。”

　　钟力不语，素心见他执着，懒得与他多争，问：“钟管家，小女想要回红秧阁拿些物事，不知方不方便……”

　　“姑娘需要什么？钟力遣人拿来便是。”

　　“这……”素心为难道：“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只怕……”

　　钟力依然面色无波：“若是这些，素问姑娘缺什么只需吩咐固固，府上会为您备好。”

　　素心不由得心中烦闷，这管家怕是个软硬不吃的角色，恪守规矩，无论说什么都不肯松口放她出去，真是不好打交道，看来大皇子府上管的甚是严苛。

　　转了口气硬了三分：“素问有些贴己的东西，平日甚是爱护，不愿假手于人，还望钟管家能通融通融。”袖中攥了定银子，想了想，还是没有送出去。他这么硬实的一个人，怕是不吃这一套。

　　钟力见她如此执着，默了片刻，道：“请素问姑娘稍候片刻，在下方得请示殿下才行。”

　　素心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绲园。

　　一只鸽子扑棱棱的飞入窗口落在房中桌案上，许是飞的急了，脚爪不甚踩入积着墨汁的砚台，一个趔趄，白纸上瞬间印出几个鲜明的黑色印记。

　　万俟衷皱了皱眉，搁下手中之笔，取下腿上一卷白色竹筒。

　　白鸽低低鸣叫一声，扑着翅膀转身飞了出去。

　　拿出筒中白色信笺，皱起的眉头不觉又深锁了几分，看罢扔进手边的香炉，此时钟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

　　将弄花的宣纸放在一边，道：“进来。”

　　钟力垂首走进，恭声道：“绲园的那位姑娘想要出府，殿下您看……”

　　沾墨的动作一滞：“这么急着出去……”冥思片刻：“准了。”

　　钟力得令，告辞离去，方走到门口，万俟衷又道：“以后她要出去无须询问我，她想出去便让她出去吧。”

　　钟力一愣，道：“殿下，这只怕会有不妥，府中之人频繁出府，何况又是个外人，若……”

　　“派人暗中盯着。”

　　万俟衷打断他的话，钟力了然，领了命合门而去。

　　香炉内发出纸张蜷缩的细响，一条青蓝的烟缕上窜而出。万俟衷盯着面前的白纸，嘴角溢出一声暗笑，一条被束缚的小鱼，上窜下跳，身陷囫囵，毫不自知。身后牵着线的是谁？

　　怕她自己都不清楚。

　　干脆一并拽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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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红秧阁的大门永远是闭着的，这时候阁中的姑娘们正抓紧时间补眠，若从正门进去怕会吵着姑娘们休息。素心敲开侧门，开门的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小丫头，仍是带了三分倦意，一见是素心，睡意顿时烟消云散，看着她眼都直了。

　　“素问姐姐？你，你怎么来了？”

　　素心中指顶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声张。“我回来拿些东西，不要惊动了阁中的人。”

　　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让道让她进去。

　　素心轻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方合上门，只觉背后给人一撞，险些摔在门上，正疑惑谁会呆在她房中，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如丧考妣。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素心心中一松，随即又有几分黯然，回身摸了摸阿呆的脑袋，想了半天，才道：“姐姐回来拿些东西，一会儿还是要离开。”

　　阿呆一听，眼中瞬间晕出几滴晶莹，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姐姐还要走？”

　　看着他这样，虽有不忍，仍是点了点头。

　　阿呆眉头一皱，气愤道：“上次说过晚上回来，阿呆等了你一夜，却等来个你要在大皇子那住上一段时间的消息，现在好不容易把你给盼来了，结果你又要走。姐姐你说话不算话！”

　　素心也知自己食言令他不快，想回府告诉他，奈何当日情况不允许。语气软了三分道：“阿呆，乖，姐姐……姐姐也是迫不得已。”

　　阿呆脑袋一偏，撅着嘴生起闷气。

　　素心暗叹一声，阿呆若一直这样呆在她身边，心有牵挂对她而言不仅不便行事，再者他日他若被牵扯，她如何承担的起？早日治好他的脑疾才是正事，奈何多次去那药店，樟圭草又总是被人先一步买走，如何是好。

　　瞥眼瞧见案几上放着一张白色信笺，她已离开红秧阁几日，这信怕是她不在时有人送来放在她桌上的。

　　拿出信纸，纸上简单的写了几个字：五月初五，午时付明楼六色间。

　　素心一愣，心中波澜迭起，这字迹她是认得的，算算日期，今日正好是五月初五，现在离午时只差三刻。看罢，忙进内房从箱子中取出一个红色小囊，揣入袖中，转身疾步推门而出。

　　“姐姐！”

　　阿呆和她才说了两句话她就要离开，突然走的这么匆忙别都不告一个，两束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

　　素心歉意的回望着他：“阿呆，姐姐必须走了，等姐姐回来，姐姐再好好跟你道歉。”语罢也不等他回音，速速离开了。

　　阿呆若有所思的盯着敞开的门扉，嘴间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涩笑。

　　等她回来……这一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怕是很难回来了吧，素心啊……

　　付明楼位于铭京东南角的繁华街市上，素心虽然一路急急而行，看看日头，许是要迟上一刻了，知他应会等候，心中仍是不住的焦急。

　　此时楼内挤满了宾客，素心观望一番，一名笑脸小二迎了上来。

　　“姑娘，是用膳呢还是住店？”

　　“我要去六色间。”

　　小二一听，顿时敛了笑容，言语肃了几分：“姑娘且稍后片刻。”

　　转身行到柜台处与一精瘦的老者耳语一番，老者听罢，忙行了过来。

　　“姑娘可是要去六色间？”

　　素心颔首。

　　老者犹豫片刻，道：“敢问姑娘姓何名甚？”

　　素心答道：“小女名为素问，受故人之约前来会友。”

　　老者一听，瞬间恭敬道：“姑娘请随我来。”

　　随着老者穿过嘈杂的大厅，绕过后院，停在偏脚一个房间门口。

　　“这便是六色间，姑娘请。”

　　道了声谢，推门而入。

　　屋内装饰精美，然而光线昏暗，唯有敞开的窗户之外透出小片光晕。尹唯梓正倚在窗棂之边，手中端了盏晶莹剔透的翠色玉离子，茶水映着斑斓的光华，灼灼耀眼。

　　看见来人，尹唯梓扬眉一笑，似暖风划过，温润而言：“素心。”

　　素心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师父。”

　　尹唯梓静静看着她，窗外散落的光芒坠在清润的眼眸之中，让人看了心里莫名安定。

　　放下手中茶盏缓身行来，袖袍一掀坐于桌前。

　　“坐吧。”

　　素心应声而坐。

　　“你进了大皇子府？”开门见山。

　　素心嗫嚅片刻，道：“是。”

　　“万俟衷虽为强硬之人，却从不勉强于人，你是，自愿的吧。”

　　素心一怔，不想他竟看的如此透彻。

　　“师父为何会知？”

　　尹唯梓不答，转而道：“你的目标，是万俟衷吧。”

　　心中一凝，许久，似撤下心头重石，唏嘘道：“是……”

　　终是道出了一直隐藏的秘密，埋于心底从不与人说，现今吐出好似拨云见日，仿佛心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素心继而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万俟衷便是当日毁我家门的仇人，人在眼前，不日大仇便可得报。”

　　尹唯梓坐于桌前沉默良久，眉头微蹙，似在苦思着一件令人纠结的事情。素心见他不语，问道：“师父？”

　　尹唯梓的眼眸淡淡扫来，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踟蹰与迷离。许久，语中化去了暖意，只是淡淡的，好似于己无关道：“素心，万俟衷……不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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