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

　　我愣神了半晌，又想起了那个梦。有很多事情要仔细想一想，孩子们在身边，我不方便，开口想叫个人帮我把孩子带到外面去玩一会儿。

　　我抬眼看看周围，却发现没一个人可以叫出名字，全都是些生面孔，只有一直守在床边不远处的粉衣宫女看着有些眼熟，见我看向她，粉衣宫女忙走上前，福身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看着她，眉眼秀丽，柔和可亲，不觉心生好感。“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锦绣，是云将军旧部罗中德之女，旧年送入宫时原是太后跟前的人，后来太后跟随先帝仙逝，随后陛下便将奴婢调来凤栖殿来服侍娘娘。”锦绣有板有眼，说得一丝不乱。

　　猛的心一跳，罗中德？德叔？我记得梦里那叫德叔的男子左眼下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你父亲……脸上是否有伤？”

　　“是，家父随云将军征战沙场时，脸上曾受过伤，左眼下留下了一条刀痕。”锦绣答道。

　　“你……进宫前，是否见过我？”我看着她，希望可以在这深宫之中找到一个能信任的人。

　　“……”锦绣看看左右，有些为难。

　　我明白了她的顾虑，屏退了左右余下的宫人。“你们下去吧。”

　　“回禀娘娘，奴婢进宫前……曾是娘娘儿时的玩伴，自小在云府服侍娘娘的，但娘娘入宫后似曾不识奴婢，许是……娘娘忘记奴婢了。”见人都走安静了，锦绣才说得小心翼翼。

　　我心中了然，锦绣……可以信任，放下心来，我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的头受过伤，有些事是不记得了。”

　　锦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恐的说道：“奴婢该死，娘娘赎罪！”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搀扶起锦绣，锦绣抬起头，双眼泪光闪烁，“娘娘……”

　　“不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么？以后在这宫里，你还要多帮衬着我点才好呢。”我笑笑的抹去她掉出眼眶的泪。

　　“嗯！”锦绣乱乱的擦去脸上的泪，我们相视而笑。

　　“对了，锦绣，你帮我找两个可靠的宫女，带着孩子出去玩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你。”

　　“是的，娘娘。”锦绣答应后，转身而去，不一会儿，招呼了几个宫女过来带着孩子出去玩，又端着粥和药进来了。

　　我从锦绣手中接过粥，一勺一勺舀着，却并不着急喝，我还有些事想知道，胃里虽然空空的，却感觉不到饿。

　　“锦绣，你在宫里也听说过我受伤的事儿了吗？”我静静的看着碗里的粥。

　　“回禀娘娘，您的事儿宫里也有些传闻，只是不知真假。”

　　“哦？说说看。”

　　“……宫里人大多都是以讹传讹，娘娘不听这些闲话也罢。况且……”锦绣似乎有些不想说，细巧的眉头微微皱着。

　　“说吧，让我了解下也好。”我打断了锦绣，抬眼看了看她。

　　锦绣抿了抿嘴，下了决心似的，竹筒倒豆子都说了出来。“娘娘，宫里人说您做了皇后全凭着元和天女的身份，云将军身故后，兵政大权落入了凌将军的手中，按理说这皇后的凤印该是，该是凌贵妃掌着的。如今您已经去过祈天坛祈福助陛下拿到紫英珠了，宫里传着您可能会被……”

　　“废后，是么？”我微微笑了，接着说完了锦绣未完的话。

　　锦绣直直的跪了下来，悲愤道：“娘娘，锦绣不信外人的那些讹话，只要您在这宫里一天，锦绣就在宫里护着您一天，您要是不在这宫里了，锦绣天涯海角都追了去！”

　　说着，锦绣擦了把眼泪，“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那凌无惧不安好心，欺上犯下，陷害忠良，陛下与娘娘自小情投意合，娘娘又是忠君之后，万不可让那逆贼有可趁之机啊！”

　　我忙不迭的从桌边站起，躬着腰扶起了锦绣，“先起来吧，别哭。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也不要太看高我了。那凌无惧，人若不诛，必遭天谴。”

　　“逆贼扰乱朝纲，后宫不便插手，你我二人的爹爹皆是被凌无惧所害，这杀父之仇不是朝夕所就，须得从长计议。再说了，陛下自有安排，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切忌操之过急。”说着，我帮着锦绣正了正有些歪的发钗。

　　“你我即是儿时发小，如今又同病相怜，不如……今后就以姐妹相称吧。”说完，我握住了锦绣微凉的手。

　　“娘娘！”锦绣一惊，登时立住。

　　“怎么，不愿意么？”我故作叹气，放开手转过身去。

　　“不，不是！娘娘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奴婢岂敢……”锦绣急得手足无措，辩解起来。

　　“你呀，就不要说什么高攀之类的话了，我们就还当是小时候不好么？在这宫里也好有个念想。”说着，我忍住笑，伸出食指点了点锦绣的额头。

　　见我是逗她的，锦绣破涕而笑，“娘娘……真是的，和小时候一样呢，还那么不拘。”

　　“娘娘，这私下里锦绣可不在您面前拘着，只是您那称谓，他人前切不可我啊我的了，省得人说三道四的。”说着，她转身从衣架上掀起一件罩衫帮我穿上，又扶着我坐到桌边。

　　“知道了知道了，本宫，本宫。”我笑着说，身边多了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心里舒坦了许多。

　　“娘娘，药都要凉透了，您快喝了吧。”锦绣开始表现出她婆妈的一面来。

　　“还娘娘来娘娘去的，这儿又没外人……”我故作哀怨，不接锦绣手中端着的药碗。

　　“是~~~好姐姐，喝了吧，刚刚妹妹我去司药监领药，看见这药可是秦大人亲手煎的呢。”

　　我笑着接过药碗刚要喝，听见这话，手禁不住一僵，这药怎么也喝不进嘴里。我放下药碗，强笑着问道：“这御医亲手煎药有什么稀罕的？这司药监的活儿不都是御医做的么。”

　　锦绣背对我一边收拾桌面，一边说：“姐姐这就不知道吧，这秦大人可是专给陛下诊医问药的，平常都不来后宫，多少妃嫔求着给看看，人家都爱理不理，陛下宠着，也由他去了。这煎药的活儿一般都交由医从做，陛下自个儿可都没喝过几回秦大人亲手煎的汤药呢。”

　　我细细啜着碗里深褐微凉的药汁，微涩却又透着淡淡的回甜，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

　　“这秦大人……是不是叫秦逸然？”

　　“姐姐原来你知道呀？”锦绣接过我手中的空碗，絮絮叨叨说开了。

　　“秦大人在宫里可是大伙儿炙手但求的大红人呢。他呀，文采风流、为人温文有礼，医术高明不说，还是一个翩翩如玉的美男子，看过他写的诊书的人都说，每篇诊书都是一篇难得的佳作呢。只可惜~秦大人对谁都是不亲不近的样子，旁人无甚相干也说不上几句话，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小姐才能博得他的倾心一笑。……”说着说着，锦绣竟微微叹了口气。

　　“哟~这么看来，我们锦绣妹妹也对人家动了春心了？”我忍着心中难以言喻的涌动，打趣起她来。

　　“哎呀！姐姐~说什么呢！妹妹只是将请大人当作一个有本事的人看待罢了，姐姐再说，妹妹可就恼了。”锦绣跺了下脚，扭过身子微侧过不看我，我坐在桌边却看得到锦绣的脸上微红的羞涩，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莫名竟有些羡慕她。

　　“好了好了，不说了，呆会儿只怕锦绣好妹妹又要怄着气一口一声娘娘的叫唤，那我可就得不偿失喽~”我掩嘴轻笑，斜眼瞄她。

　　“姐姐，喝完药该休息了。”锦绣微微撅着小嘴儿，搀着我，小心的把我扶到床上躺好，帮我掩好被角，又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交给外面的宫女。

　　我躺在床上默默注视锦绣忙碌的轻巧身姿，带着少女独有的轻灵，她应该才十六、七岁吧，白皙的脸上还未散去的红晕，水波盈蕴的杏仁眼，长而微翘的浓黑睫毛，挺实的柔胸，微扭的纤腰和小巧的臀，远胜于我的美貌和温柔，如此娇俏的可人儿，若是和逸然站在一起，也是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

　　我不过平白多了不属于我的一个小姐和皇后的头衔，多了一份世人艳羡的荣华富贵，却少了世人都有的平淡和温馨……眼皮渐渐沉重，锦绣的身影开始朦胧，许是这药里有安眠的效果，不一会儿，我带着满腹心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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