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

　　三天后，小方的人在市医院门口发现了孟安然，他被人绑着从车上扔了下来，浑身是伤，最严重的是脑袋后面的口子，缝了九针。医院的监控录像拍到了一辆黑色面包车，车牌号是假的，查不到车主是谁。
　　小方告诉我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我去医院看了安然，他还在昏迷。我以为我会看到带着氧气罩，旁边放着心电仪的景象，事实上我到病房前只看到了他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想睡着了一样，没有氧气罩，也没有心电仪，若不是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我会以为他是真的睡着了。
　　我轻轻地坐在他病床前的椅子上，他的手上扎着点滴的管子，白净的手上青筋可见，手上有很多擦伤的痕迹，手腕处还有被绳子勒出的淤青。我以为我早就忘记怎么哭了，即使最艰难的时候，即使被放血的时候，我的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此时我却难过的要命，看着他发白的脸，心里一阵阵抽搐的疼，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的，就好像一个人憋太久，有些情绪一旦爆发收都收不住。我很害怕我并不是为安然感到难过，只不过是把安然当做借口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罢了。
　　我在病房坐了一下午安然也没有醒过来，晚上小方过来带我回去，我不想走，他劝我用不着这么自责，即使没有我，该他受的，他一样也跑不掉。对啊，我最应该出现的感情不是难过而应该是自责和愧疚，我竟然厚颜无耻的忘记了。小方看我没反应，揪起我的胳膊往外拉，我跟着他往外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跟我说：“别做无谓的事了，有些事情不管你想不想，它都不可避免，你不想接受也得接受，你有在他病床前耗得功夫还不如去陪陪苏叶，这丫头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事，吓坏了…劝劝吧，有些伤咱们受就行了，少搭上一个是一个…”我知道小方的意思，他不想我再折腾自己了，说是让我陪陪苏叶其实是让苏叶陪我，我们都安生了，他才有时间处理他的事情，我有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正面无表情的拉着我往外走…
　　我刚回到小方家，苏叶就扑过来抱着我哭了起来，我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觉得无比的疲惫，浑身上下觉得连脑仁都在酸痛。小方告诉我让苏叶先在这住一段时间，他去处理一些事情就走了。苏叶哭的两个眼睛肿的像兔子，我像哄孩子一样跟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她才抽抽搭搭的回屋休息了，我靠在沙发上难受的反胃，强忍着一阵一阵的恶心感。
　　刚坐了一会儿，有电话打来，说是让我去取快递，我一走一颠的跑到楼下去取快递，想我最近并没有买什么东西，或许是小方的东西，可是跑到楼下后，快递员说是我的快递，指名要让我签收。快递用灰色塑料包裹的严严实实，是那种最普通的快递用的塑料袋包装。我的右眼皮又开始跳动，我有点害怕，心想不会是定时炸弹吧，用手掂了掂，很轻，放在耳朵边听了听，也没有那种滴答滴的时钟声，自嘲的笑了声，我还真是有点神经过敏。快递拆开后，我看到那是用盒子包裹的一张光盘，没有任何标识，心中的不安再次出现，不知道该不该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最终我还是把它插进了笔记本里，我想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从里面爬出来个贞子吧？
　　光盘插进去后，有一小段时间是黑屏，呼呼啦啦的听不清楚声音，一会儿后就能看见画面了，刚开始镜头很晃，大部分都是在拍地面，地面很脏，是那种最普通的水泥地，混着灰尘和沙子还有少许的草削，忽然听到有人在骂人，大概是在说拍摄的人动作慢，接着镜头就被扶正了，镜头里出现了几个男人。
　　接着我就看到了我这一生都努力想忘记却永远忘记不了的画面，几乎是瞬间我就知道了寄这盘光碟给我的人是谁。镜头里几个大汉按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儿，男孩的手被绑了起来，奋力的挣扎着，有一个男人往男孩儿的胳膊上注射了什么东西，男孩儿一会儿就安静了，几个大汉狞笑着撕扯男孩儿的衣服，往男孩的□□下摸去，男孩儿扭动着身体嘴里骂着什么，眼泪不停的从眼角划出…
　　这段视频将近一个小时才播完，嘈杂的喊叫声让我出现了短暂的失聪，我看不清楚画面上播得是什么，只觉得手和脸都有点木木的，麻麻的。这个时候我竟然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电视剧里的情节，电视里总是演主人公在受到大的刺激时，手里的东西会不由自主的掉落，或者晕过去。事实上，我清醒的不可思议，手里的鼠标也没有掉，我不知道是我的神经已经强大到无所谓了，还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电视里全是骗人的。我慢慢的关上了电脑，把光盘抽出来掰折扔掉了。这时候忽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我所有迟钝的神经此时才反应过来，鸡皮疙瘩冒了一身，冷汗直往外窜，是孟安静，就好像算好时间一样准确，我接通了电话。
　　“hello，宝贝儿，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么？”
　　“…”我的胃难受极了，酸水直往上冒，我说不出话，嗓子疼的厉害。
　　“嗯？宝贝儿，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喜欢了以至于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真恶心…他是你弟弟啊…”
　　“啧啧，我知道啊，我只不过是让这个干净的弟弟也尝尝每天提心吊胆当替身，替他拼死拼活的滋味罢了…不应该么？”
　　“…”嗓子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连吞咽吐沫都费劲。
　　我挂断了电话，把手机电池抠了出来扔掉了，用小方家里的电话给小方打了个电话，“小方，安然除了头上的伤还有哪有伤？”
　　“…”小方没有出声，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喘气声。
　　“我没事，我只想知道他还伤到哪了？告诉我吧…”
　　“…多处软组织挫伤，肛肠撕裂，可能有细菌感染…”
　　我挂掉了电话，浑身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很远，脑子里顿顿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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