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斜风细雨淡忘归(四)
赵四哥带领一群汉子围拢过来,停在了罚跪的二人之间,一个个神情凝肃,立得笔直。
何欢儿瞅了一眼他们红肿的眼睛,心虚地藏到了亭柱之后。
赵四哥大嘴一咧,笑容堆了满脸,朗声道:“各位仙长!误会,全是误会咱们兄弟有眼无珠,错把众位当成了人贩子……见谅,见谅!哈哈,哈哈。”
他对着亭中的顾子期躬身行礼,后面一群汉子也跟着弯下了腰。一群赤膊的壮汉又是陪笑,又是赔礼,与之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顾子期挣扎着坐起,欠身回礼:“倘若在下没有听错,壮士可是赵四哥?诸位都是义社之人?”
“仙长果然修为深厚,耳听八方。不错!小人姓赵,排行在四,大家伙抬举,都叫我一声赵四哥。奉义主之命,跟众位兄弟在北城门看守码头。不知仙长如何称呼?”
“在下神剑门顾子期,为寻一物前来此城。”
“神剑门?小人听过,好像是个十分厉害的仙门!唉呀,失敬失敬!”赵四哥不停地作揖,“不知各位仙长怎么会跟这些孩子在一起?”
顾子期缓了一口气,道:“昨夜,在废弃的县衙中,偶然撞见一群被关押的孩童,于是将他们救了出来。”
“县衙?”赵四哥吸了一口凉气,“那一片可是禁地,一到天黑,邪性得很!义主三令五申,严禁任何人靠近。”
“我一行人并非有意擅闯禁地,赵四哥莫要误会。”
“顾仙长言重了。我赵老四虽然是个粗人,脑子却并不糊涂!各位方才赶走妖鸟,保护了那些娃娃,是善是恶,一眼就看得出。”
顾子期问:“诸位壮士也在寻找这群孩子?”
赵四哥大手一挥:“那倒不是,只是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有歹人把四处偷来的娃娃藏到了这座城中。可是,关于这废城的流言多了去了,哪能一一都当真?于是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回是真的!”
顾子期又问:“那只红色怪鸟是怎么回事?”
“唉!这半年来,城中怪事不断,夜间常有莫名其妙的动静,好像真开始闹鬼了,有不少兄弟都被吓得离开了义社。”赵四哥一拍厚实的胸膛,“不过,咱们八字硬,才不怕鬼呀怪的!”
他身后一个汉子高喊:“是呀,我等好汉身强体壮,阳气十足,怕他个鸟的鬼!”
另一个大笑:“鬼见着老子们,都得躲着走!哈哈哈。”
赵四哥振臂一挥,吼了一嗓子:“留下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
一群汉子欢呼起来,好像滚过一片天雷。
呼声停歇,赵四哥又继续说:“那只怪鸟在城中有好一阵子了,但都是在半夜里怪叫,一直没人在意。半个多月前,下了几天连雨,它大白天出来鬼叫,才给兄弟们发现。那东西的叫声太不吉利,听一会儿就脑壳疼,兄弟们早就想弄死它了!”
“那只鸟的怪鸣能惑人心志,尤其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幼童,极易受到操弄。”
说着,顾子期扭头望向了城墙一边——常青和大头、哑巴正在往城楼里搬运昏迷的孩童。
“没想到那只妖鸟如此邪门!”赵四哥猛地瞪大了红肿的眼睛,疼得直呲牙,赶紧又把眼眯了起来,“近一两个月,附近村镇城郭老丢孩子,一定是这东西搞的鬼!”
一个汉子开口道:“那三只金鸟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把妖鸟打跑了!仙长,能不能再唤出来给我们看看?让咱们也长长见识!”
有一人应道:“是啊是啊!那鸟会发光,肯定是仙鸟!凡人摸一下保不齐能长寿命!哪怕看一眼也是福分!”
“对呀!仙长,叫出来看看呗!”
“让俺们开开眼吧,仙长!”
……
一群汉子沸沸扬扬地喧嚷起来。
面对如此难却的盛情,顾子期面颊泛起窘色,发出了两声轻咳。
“都给我闭嘴!”雨中罚跪的郑无伤陡然一声断喝,“你们有没有眼色?没看我家少主身有不适吗?哪有力气变什么仙鸟!”
赵四哥粗声大气地叫骂:“瞎叫唤什么?仙鸟又不是树上的麻雀,是你们想看就能看的?”
那些大汉顿时不再吱声了。
“乡野鄙人,不识礼数,仙长不要见怪。”赵四哥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刚才仙长说是为了寻东西才来鬼城,不知要找什么?”
“一个金匣。”
“金匣?”赵四哥脸上的横肉陡然一颤。
“怎么……赵四哥见过?”
赵四哥拽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回忆道:“好几日前,有一艘大船回码头,清点货物时,多出了一个木箱,打开一看,还是木箱,一连拆了三层,发现里面有个红绸包袱,包袱里正是一个金匣。”
“不知那金匣现在何处?”
“当天就交给义主了。不过……”赵四哥皱起了眉,“那匣子怪得很,怎么也弄不开,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渗血,铁定是个邪物!仙长为什么找那东西?”
顾子期并未答他,又问:“听说义主近日不在城中,可是真的?”
“不错。义主见到那个匣子,十分吃惊,然后就说要外出些日子,还交代我们要多加戒备,不能放过可疑的人。”
“我们一身正气,哪里可疑了?”郑无伤抱怨了一句。
赵四哥扭过身,对着他一拱手:“仙长莫怪!我们义主最厌恶修行人,认为他们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败类。为此,立下了一条规矩:一见僧道,格杀勿论。义主有令,我们这些手下不得不按规矩行事……”
“罢了!念在你们也是一片善心,又没伤到人,本剑修就不计较了。”
赵四哥又看向了顾子期,“不知仙长们对这群娃娃有什么打算?”
“本想带他们去南门的城关落脚,然后送回茂城。因为下雨,这才上来暂避一时。”
“城关?”赵四哥轻蔑地撇了下嘴,“那里的沈九是个不通情理的草包!一天到晚,就知道拍义主的马屁!可恶得很!”
郑无伤问道:“沈九?他是不是光头,脸上有疤?”
“正是那厮!他跟义主一样,恨僧恨道,仙长们何必去他那里找晦气?如果想回茂城,为什么不走水路?赵四这里就有现成的船!顺流而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茂城码头。”
“如此甚好,不过,还是要先问过常仙姑才是。何欢儿,你去问下仙姑,看她有何想法。”
躲在亭柱后的何欢儿不得已露了脸,面对一众汉子无声的注目,搓着鼻子尬笑:“列位好汉,方才小女子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
赵四哥摸着红肿的眼眶子,盯了她一会儿,忽然仰天大笑:“你这个丫头,不单有几分胆识,没想到还有不少绝活,咱们弟兄着实小瞧了你!这眼珠子吃点亏,也是个教训。哈哈哈。”
何欢儿连忙说起了好话:“赵四哥胸襟广阔,不愧是义社好汉!小女子真心佩服!”
赵四哥上下打量着她,问:“你也是修仙的?你这模样,横瞅竖瞅都跟仙姑不沾边啊。”
这话相当不中听,但何欢儿仍挤出了一丝笑容:“小女子虽在仙门,但只是一名见习弟子。”
“噢,原来是个打杂的!”赵四哥揪着下巴上的胡子,“我听说仙门里的见习弟子大都混不出什么名堂。你哪一天要是被赶出来了,可以来义社,我赵四愿意罩着你。”
何欢儿虽然不愁容身之地,但狡兔三窟,多条后路总没有坏处。
她对赵四哥行了个大礼,笑着应承:“到时候,就仰仗赵四哥了。”
顾子期催促道:“还不快去!”
他的声音里,似乎含有隐隐的怒意。
何欢儿一吐舌头,飞步奔向了城楼,把事情对常青讲了一遍。听到能早些把孩童送回茂城,常青求之不得,千恩万谢地答应了。
顾子期免了郑无伤和陆无庸的罚跪,让他们帮着义社的人,把昏睡的孩童带回了码头的船上。大头和哑巴为了讨好义社的人,也卖力地忙前忙后。
然而,河面上雨雾迷蒙,一片茫然。
常青怕雾中行船不安全,于是,一边在船上照料孩童,一边等雾气晃开。
赵四哥请顾子期几人上船避雨,但顾子期婉言谢绝了。
人去台空,亭中只剩下了神剑门的人。
雨势渐小,微风徐徐,煞是寒凉。
郑无伤担心顾子期受冷,放出鬼火纸鸢为他驱寒,不过,顾子期并不领情,强令他收了回去。
“少主,这风凉得很,你刚才以血驱鸢亏了身子,受不得寒。”
顾子期不说话,只是摇头。
“小龙阳,哪有大白天头顶鬼火的?顾少主是怕你坏了他的风雅。”何欢儿笑吟吟地望着顾子期,“顾少主,小女子猜对了没有?”
“话多。”顾子期淡淡回了一句。
何欢儿哈哈一笑,对郑无伤道:“顾少主的意思是小女子说得对。”
郑无伤无奈,跑到高台下捡了些湿木头,烘干后,在顾子期跟前生一堆火。过了一阵,他苍白的脸色终于添了些血色。
顾子期靠着一根亭柱,微眯着双眸,轻声言道:“无争,子都的纸鸢没了,我怕他失路,找不到这里。你放出纸鸢,去寻一寻他吧。”
“是。”乔无争应了一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