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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邻
顾知看着已然升起的朝阳,眼角有泪滑落。
她小的时候,只想要自己的爹娘陪自己看一次日出,可是娘亲是侧室,也不得爹的宠爱,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只是奢望,在多年以后,自己曾跟很多人一起看日出,自己的属下,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徒弟,自己的姐妹,还有…自己的恋人。
她因为从小没有父亲,缺乏安全感,小时候就连别人碰一下也会条件反射,更别提能得到父母怎样的爱护和宠爱了。她过于羡慕自己的嫡亲姐姐,她得到了所有,她有名位,有美貌,更重要的,她有父母对自己真心的爱,那样的宠溺是真的,而不是做戏。
天伦之乐,是她很少运用的一次词汇,她这些年来,连看到一家和欢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自己的母亲,多年以来和她聊天的词汇,除了剑招就是内功,那些感人至深的话语,没有人对她倾吐过,她的感动,全是面前仍在熟睡的这个人给的,她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样,受着他的保护,可从来都不是那个人令她敏感的词语-爱人。
名义上他是她的丈夫,她们现在也算是有名有实,可是他们之间的戒备就那样明晃晃的立着,从来也没有为对方放下过,顾知一直在隐藏,皇帝希望她能坦白自己,所以她们之间不存在完全的明明白白,身份地位更不允许他们这样。
“你起的这么早?”皇帝从后面环抱住她,把手搁在她的双手上。
“没有,今天不过是睡不着了。”顾知笑笑,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
“你出去了?”
“没有,看日升而已。”
“屋子里确实是寒了些,你也要好生休息才是。朕今日让他们免了你的中宫请安吧。”
“不碍事,女人之间的唇枪舌剑罢了,对我来说只是一场戏而已。”
“朕听说,你请安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句话都不说,管她们如何挑衅,你还是品着自己的茶水。”
“女人间总是是非多,臣妾也只是不想参与而已。”
“朕要去准备上朝了。”皇帝松开她,开始着装。
“臣妾也要去准备请安,您早些回去吧。”顾知福了身子,表情淡了下来。
“嗯。”早有宫人候在门外,听到顾知的传唤才陆陆续续的进来,为皇帝和顾知浣洗。
顾知换上了一袭玉兰簪花月白长裙,外面是淡青色的流纱,双臂上揽的仍是淡青色的纱,头饰单色,惯用青色装饰,一支墨绿步摇加光添彩,表示出她贵气的身份,耳坠简单明了,也是玉兰花样的打造,淡雅中添加一丝高贵。
“你可是越来越会打扮了。”皇帝看着她。
“如今有您派来的人指点,臣妾也逐渐在学了。”顾知转了转头,洁白的脖颈露了出来,真是让人心猿意马。
“这支步摇贵气逼人,是谁送给宁充仪的?”皇帝不经意间问身边的月冉。
“是明贵妃娘娘做的主,让人送过来的,也是皇后娘娘亲自为主子入宫时挑选的礼物。”这一番话,同时巴结了宫里两位高位,这月冉的心思也真不是泛泛之辈能猜出的。
“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一个步摇,也是带出这么多说道吗?”
“奴婢也是…”月冉低下头,发觉她已经察觉了什么。
“陛下的人,真是干练成熟啊,月冉在我这里这么久,做事情从来稳妥,没有丝毫的行差踏错,原来都是陛下亲自选的人。”
“小知…”皇帝走过来,想拉她的手。
顾知轻巧躲过,淡淡一笑“臣妾累了,先去歇着,等下会去准时请安的。”
是啊,聪慧如她,怎么会不知道月冉到底是什么人呢。只是在她那里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意他有没有派人罢了。
午时。
皇宫里一片静谧,而存芳宫却是杀意四起,这次她要派无心动手,玉心辅助,而其他的人都要混淆视听,为她们的刺杀准备条件。
她稳稳的坐在屋里,下着温若布给她的棋。
温若花尽心思布的棋局,她已然下了有一刻钟了,因为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不需要她易容前去。
她的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她居然慌了,她一向相信着温若,温诺的实力,可以为她办好杀人的事情。
“启禀主上,陛下在那里,温若问您,到底要怎么做才好?”一位青玉弟子进来,着急的问。
顾知闭着眼睛,手里紧紧抓着一颗棋子,“这个计划已经启动了,就再也不能停止了,做,无论谁在。”
“弟子遵命。”
温若那边。
她们装作为长公主和陛下端茶的宫人,全部易容成了别的样子。这就是青玉帮的好处了,别的学不来,易容的技术却是一等一的好,用真气护住,便不会再变回原貌。
一刻钟后。
温若温诺和玉心无心全都顺利的回来,只是脸色苍白,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躲闪。
顾知拿起旁边的水杯,淡淡的说:“失败了就算了,不必心中歉疚。”
“属下…误伤了陛下,还请主上恕罪。”温若一下子跪在地上,埋下头去。
“然后呢…?”顾知长长的羽睫挑起,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家风范。
“您安排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玉心已重伤那位,怕是再醒不过来。只是陛下已经下令,彻查此事。”
顾知面上多了一丝笑意,把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本是一个险棋,就不必因为它险,而担心挂虑了。”
“这时间,后宫的妃子应该都收到消息了吧。”她摘下头上的几根较为华贵的簪子,走到梳妆台前,换上几支素静的带上,“本宫要去看望皇上,该去的都跟我去吧。”玉心无心一礼,消失于她眼前。
温若温诺下去打点,她仍是走着去的,去的时候,已经有了几位妃嫔。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顾知依礼下跪请安。
“充仪免礼。”皇后只是淡淡的吩咐,脸上写着浓浓的担忧。
太医自屋里走出,“皇后娘娘,陛下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倒是长公主殿下,怕是,怕是…”他的话渐渐犹豫,顾知心里却是扬起笑意。
面上仍是从容不迫,挂着担心。
“怕是如何?”皇后皱起眉头。
“怕是回天乏术了。”太医跪了下去,俯首请罪。
“陛下召见几位娘娘进去,请吧。”皇帝身边的大宫女自屏风中出来,款款一礼,御前风范展露无遗。
皇后等几位随着她进入内室,皇帝脸色煞白,旁边的药碗里盛着深色的药液。
“陛下…”皇后跪下去,眼泪也是忍不住的往下掉。
“陛下的这个药,药力太猛,可能要找人试药,不知…”太医再次低下头去,看着地板上精致的花纹。
这个意思,就是要她们在场的人来做试药这个事了。
顾知没有任何停顿的起身,拿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药量很少,饮下那药后,她只觉得气血逆行,真气暴走,吐出血来。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小知…”皇帝吃力的坐起身来,被皇后扶住。
顾知用旁边温若递来的帕子擦净嘴角的血,才开口说,“我内力深厚尚且自伤许多,这药不能喝,否则若五脏受损,就算大罗神仙,也再难挽回。”
她顿了顿,向后倾斜。温若扶住她,却发现她的手死攥着,没有放开。
“臣妾现下不太舒服,先告退了。”顾知转过头去,欲要离开。
“充仪身体不适,就应该留下来让太医给你把把脉,如何要走?”皇后喊住她,却不料顾知一下跪在地上,又吐了好多黑血。
“速请青离过来,我经脉逆行错位,怕…要有碍。”
“小知…你…”温若握着顾知的手,发现她体内早已是真气乱成一片。
皇帝淡淡的看着她,心中一片了悟。
这是他对她的试探。
宫里能有如此之高武功的没有几个,当他亲眼目睹姐姐被杀时,他已对顾知起了几丝疑心,只是因为顾知早受过伤,他不知道她的内力恢复到了如何程度,所以用这个药来试探。这个药会引起体内真气的暴走,如果她的内功已经恢复,那么自然可以自行平复,但若是不能,就会变成她现在的这副样子,因为真气到处游走,冲动经脉逆行,吐血不止。
小知,还好你没有杀她。我也相信,你不会杀我姐姐。
青离很快就到了皇帝的寝殿,并立即帮顾知把脉:“你吃了什么?”她审视一般的看着皇帝,直勾勾的眼神像是质问。
“你不怕死吗?若非你还有些残留的内力在压制,你早就体内真气冲顶而死了,你还真是为了他不要命啊。”顾知听了这些话,立即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他还是疑心了自己,舍得自己的性命去调查自己一个已经重伤而死的姐姐。
说什么爱自己,都是骗人的。
“去配药吧。”顾知的话语清冷如常。
青离看她这个样子,自己也不便多说,只好起身回去。
“传朕旨意,宁充仪顾知试药有功,即日起升为正二品妃,赐居昭仁宫。”皇帝由身边的姑姑扶着站起身来,走到顾知面前,扶起了她。
对上她的眼睛,其中没有半分怨恨,只是充满了恬淡。
“宁妃试药辛苦,先回去休息吧,朕好些再去看你。”
顾知抽出手,勉强福身“多谢陛下.体谅,臣妾感激不尽,领旨谢恩。”温若想要扶她被她躲过,她踉跄着走出那道门,却好像绷着的那股劲松了一样的瘫软在地上。
“温若,用轻功带我回去。”顾知忍不住的眼泪终于流下,真气暴走死死顶着她,她不停地吐血,可是有一个地方却比身体更痛—是她的心。
温若平静的看着她,一双眼睛中满是安慰。
终于回到了存芳宫,到那里的时候顾知已经陷入昏迷,温若用真气托着她,才勉强把她送入屋里。
“都是些什么人?小姐还病着伤着,还非让我们迁宫,虽然昭仁殿很好,离陛下那是最近的,可是小姐已经住惯了存芳宫啊。”温诺抱怨着,却被温若止住。
顾知则不然,不仅真气暴走,还发起高烧。药喝了再吐,竟然生了一场好大的病。
她昏迷了太久太久,迁宫的宫人一边催着存芳宫的人,一边又不敢逼迫皇帝的宠妃迁走,左右为难之下,只好通知了皇帝。
皇帝不知道她这一病这样久,到如今连醒来都没有。他来的时候屋里只有温若,温诺两个人。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这宫里的侍女呢…”皇帝走进来,命自己的侍媵留在外面。
“小姐喜欢清静,正好依照您的吩咐要都搬去昭仁宫,所以奴婢就让她们先过去了,想等小姐醒了,再过去。”温若温诺齐齐跪下请安,就连说的话也是规规矩矩。
“青离给她瞧过了吗?”他坐到床边,看着她散落满榻的乌丝,心里涌起一丝怜悯。
“药喝不进去…所以一直高烧不退,到现在也没有苏醒。”
“朕觉得昭仁宫更适合她,宫里的摆设都差不多,只是昭仁是离朕最近的宫殿,这样朕也好不浪费时间,多去看望她。”
“东西都收拾好了?”皇帝问。
“是。”温若温诺低着头,回答。
“朕抱她,你们跟着走吧。
温诺把披风拿过来,给顾知披上,皇帝抱起她,却觉得她好像又轻了些。
一路的宫人都投去羡慕的眼光,这个顾知真是有办法,不仅在半年以内爬到二品妃位,而且还能把皇帝迷的一愣一愣的,对她流连忘返。
皇帝把她放到床上,看到她迷蒙间睁开的双眼,欣喜若狂。
“你醒了?”他把手放在她额头上,觉得温度不高,才揽了揽她散落的头发。
“多久…?”
“两日了。”站在很远处的温若回答,顾知点了点头,用胳膊支撑着要坐起来。
皇帝要伸手扶她,却被她躲过,她刚刚醒来,没有力气,好不容易起了身,面上的表情又恢复到进宫时,清冷隔阂。
“青离姑姑说,您的身子还得好好调理,否则以后会有大碍的。”
顾知麻木般的点点头。
“要你们抄的经书,都抄了吧。”
“奴婢和温诺早已抄完,只是宫里的人有的不认字,倒也教了许多才知道怎么去抄。”
“我的那份誊录了三遍,你挑一遍最好的拿去吧。”顾知双手揉着太阳穴,脑子混乱的难受。
“她们做错了什么吗…?”皇帝想拉住她的手。
顾知只是微笑着拿开手,“没有,这是我为长公主抄的超度之经,愿佛祖保佑殿下早登极乐。”
“我觉得您写的都不错,陛下帮小姐挑一份吧。”温若把字拿到皇帝面前。是漂亮的簪书小楷,她的字娟秀之中不失大气,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家庭养出的女儿。
“温若,都拿去吧,退下休息去吧。”顾知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嘴唇干的厉害,味觉也没有完全恢复。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温若温诺一礼,依照顾知的吩咐,出宫焚烧那些抄好的经书。
她的大宫女月冉把一碗药放在她桌上,没有看她。
那眼里,是满满的怨怼与恨意。
“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你?”顾知端起药碗,看着里面黑色的药液,一饮而尽。
“月冉,退下吧。”皇帝看着她,眼圈微红,好似刚刚哭过。
“长公主的人?”顾知看向皇帝,没有对伤心的月冉多说一句。
“你派人调查奴婢?”月冉死盯着她,希望从她平和的脸色中看出一丝愧疚。
“何须调查?你如今表现出的这些表情,不正是告诉我,你其实不是一直伺候陛下吗?”顾知把药碗放回桌上,支着床榻,合上眼睛。
“月冉,你先退下,这件事情,不需要怀疑。”皇帝转过来看着她,月冉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好,不想再生事端,所以一礼告退。
“原来,在陛下心里,长公主竟占据了这么高的地位,不惜用我的性命去试探这件事情的真凶?若是我早知如此,怕是不会喝下那碗药汤。”顾知睁开眼,却满是淡泊之色。
“所以,长公主你没有杀吧?”皇帝看着她,面目上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如今竟然有些不认识顾知,她喜怒不形于色
,就连普普通通的人间情欲好像都少有。
“你觉得有,就是有,觉着没有,是我的福气。”
皇帝沉默了,她的话总留三分意思,好似是给别人猜的。
“过两日,北朝会有使臣来拜访我朝,他们要求我们来人比舞,朕想让你献舞。”
“我不会去的。”顾知冷冷的回答。
“好…”皇帝点了点头,好像是在意料之中。
“派人去请戚充仪去议政殿。”皇帝吩咐。
听到那个封号的时候,顾知觉得格外的刺耳,她自床上站起来,“如果我的身体能够好全,也许会去。”顾知淡淡的插话。
皇帝只是远处点颔,心中充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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