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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一游
“主公,越前公子!”
越前惊得睁眼,瞧见幸村与他相距毫厘的脸,感觉他呼出的气息抚在鼻尖,顿时更红煞了脸,慌忙别开脸,推开幸村揽住他的双手。
幸村转向来人,声音低暗,“什么事?”
赤泽吉朗身子一颤,袭入体内的寒意似要将血液冻结一般,他的声线忽颤抖起来,“晚,晚膳已备好……”
良久沉默,“走吧!”
“龙马,怎么了?”
越前端着茶杯发怔,幸村这一唤,他才回神过来,迅速将眼底涟漪掩盖。他摇了摇头,将茶一饮而尽。
幸村朝那茶杯多瞧了几眼,蓦地脸色微变,伸手欲去端茶杯,未够及的手被拦下,越前朝他投来淡笑,转而向他碗中夹菜。
“龙马,你……”用完膳回来,幸村一把抓住他。
“无妨,你不必担心,我的体质较为特殊。”
“那也不能……”
“精市,”被抓住的手腕生疼,“有些事,你看得比我清楚。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幸村一怔,松开手。
“静观其变才是上策,”他闭上眼轻道,“你不该,失了冷静!”
我可以是你的弱点,但绝不能成为你的负担。当冷静被感情用事所替代,我便是你的负担了。总有一天会令你一败涂地。
温凉的身子被拥入暖怀,他轻咬下唇,默默伏在幸村胸口。
“你不会是我的负担!我保证!”
靠在胸口的头轻轻晃了晃,不再作声。
幸村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了,连陪他练功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越前倒也没说什么,还是坚持每天修炼剑法。虽然进步神速,出剑愈加迅猛凌锐,但他还是不满意,总觉得对剑谱的精髓没有完全悟透。
不远处传来悠远浑沉的乐音,低低絮絮,似在诉说心中无限事,他不自觉抬了头,仔细聆听。
赤泽吉朗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山峦,黝黑的瞳孔不觉涣了散。合拢放在嘴边的双手被冻得通红。
“很特别的音乐!”越前从他身后走出来, “没想到用双手也能吹奏得如此美妙。”
赤泽偏头见是他,煞是惊讶,“越前公子!”
越前走至他身旁坐下,“唤我越前吧。”
赤泽目光一闪,脸上浮起微笑,“好!只是随便吹吹,怎比得上你的琴艺。”
“乐由心生足矣。”
“说的也是。”他点头,顿了一下,又问,“主公没和你一起?”
“他有事。”
“哦,你最近好像在练武功吧?”
越前笑点头,“不过还差得远呢。”
“我相信你一定行的。”他急道,眼角瞥见他腰间的玉蝉,不觉又黯了颜色,“不是还有主公帮你吗?”
“这些年我虽不常见到主公,但在我印象中,他并不轻易相信或依赖别人,”赤泽幽幽地说,“作为立海的首领,他不能轻易暴露感情,但这一次见到他却明显感觉到,他变了。上次得知你有危险,他竟瞬间就变了脸色。我……从未见到如此失态的他……”
越前背脊微僵,一丝苦笑浮上脸,“是吗?”
“其实单从他将玉蝉交给你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他有多重视你,他已完全将一切交给你了。”
越前惊讶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赤泽咋听这话,也是一惊,“他没告诉你这玉蝉可作什么用吗?”
“有,他说这血玉可助我养气炼气。”
“仅此而已?”
见越前点头,赤泽忽然就安静下来,“他把你保护得,如此滴水不漏……”
“你们都这么说,”越前低声呢哝,“这血玉,有什么特别吗?”
“越前,可以让我看一看吗?”他小心地问。
越前点头,自腰间将血玉取下递给他,“他也不告诉我!”嘴巴轻轻翘起,状似不满抱怨。
赤泽小心地端详着血玉,看着看着,眼底渐渐浮起恍惚,喃喃道:“卿有梦,梦非花?”他微微含上眼,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你刚才有说什么吗?”越前凑近了去听。
“不,没什么,”他定了定神,看着玉道,“这玉蝉,是他的身份象征,就跟他手中那把紫金玉折扇一样,不过既然主公没告诉你,我也不会多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将血玉递回给他。看日头西斜,起身拍尘,道:“走吧,回去了。”
他俩一同穿过长廊步入后厅,就有人上前来唤,说是族长有事找赤泽。越前与他话别,转身往内庭走去。
赤泽望着他的背影,目色转深黑,似无底的洞渊,愈来愈幽深。
“吉朗!”赤泽一郎见儿子归来,不禁大喜,“去哪了?”
“爹,没什么,刚和越前聊了会天。爹找孩儿有事?”他走过去坐在妹妹旁并冲她点点头。
赤泽一郎顿时面有异色,“说到这位越前公子,不知是什么来历,主公对他实在……怎么会是他呢?咱家知香子可是全族最漂亮的姑娘啊。”
赤泽吉朗神色又是一恍,“知香子的美貌毫无疑问,但比越前,还不行。”越前天生的气质,远不是知香子所能及,不然那人也不至于沦陷。
赤泽一郎立时气结,“可他是男人。”
“爹,主公在乎的不是这个。”
“你也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知香子根本接近不了主公,那可要怎样让主公爱上她,怎把那个越前比下去啊。立海的主母之位,舍知香子其谁。”
赤泽吉朗脸色一变,沉默不语,转过眼去看妹妹,见她面有怨色,正欲开口,忙暗朝她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嘴。
“龙马,”幸村从屋顶踏飞下来,轻盈似雨燕,竟连半点雪片都没带下来,“回来了?”
“唔,你处理完事了?”
“是啊,这是点小事,今天练得如何?”
目光瞥见他腰间的血玉,竟忽地黯了眸色,唇边的笑意也收了几分。
“怎了?”
“没事!”
“我已基本将剑法练成,但总觉得,还不够。”
“不够,”幸村失笑,“你对自己要求天高了。”
越前摇头,“不,如果仅此而已,根本练不出剑谱的精髓。”
“既然如此,明日我陪你练吧。”
“可以吗?你不是还有公事……”
“那不要紧,”幸村凝视着他,目中含笑。
“那好。”
“今天就练到这吧。”越前放下剑微微喘息。
“也好。”幸村仰头,天色阴暗了下来,黑沉沉压得人似透不过起气来,许是要下暴雪了。远处天空一道粗曲的白隙横狞在黑幕之间,像要将整片天劈开了般。
“走吧!”
越前披上裘衣,回头道:“我去一趟知香苑,赤泽小姐说有事找我。”
幸村抱琴动作一滞,忙道:“龙马!”
“你先回房吧,替我把琴带回去。这个邀约,我必须去。”
他犹豫片刻,终于妥协,“龙马,你要小心那个女人。”
越前顿时失笑,“她又不是什么恶人。”
幸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但是……”
“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
望着越前离去的身影,竟与天空那狰狞的裂隙融在一起,好似欲被撕裂开一样。幸村心头一颤,隐隐不安。没有阻止他,是对是错?
赤泽知香子手攥罗帕倚在窗棂边,漂亮的眼睛飘忽不定,时不时瞟过来。
而越前亦是自进门坐下后便一直保持沉默,对方不动,他也没理由主动。
“越前公子,”好半晌,她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深吸气道,“公子智慧过人,可明知香子相约何事?”
越前瞧着她,谦道:“小姐心思缜密,越前拙笨,未能领会。”
心中暗叹,怎可能不知道,只是暂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和四井绿不一样啊。叫他着实为难。
她咬咬下唇,“爹爹念我年近婚嫁之龄,欲将我许配于主公。”她停顿了下来,浅褐色的眼睛注视越前的侧颜,“可主公乃旷世奇才,一代霸主,知香子唯恐高攀不起。公子以为如何?”
越前淡笑道:“小姐天生丽质,不该如此自贱。”
见越前神色从容,不为所动,又道:“公子可觉得知香子哪处不够好?我……”
“公子,请喝茶!”水榭外进来一丫鬟献茶。
越前朝递茶丫鬟多瞧了几眼,又低头注视茶杯,茶是冷的,他微微眯上眼,道:“小姐怎会认为自己不够好?”就着杯沿抿了一口凉茶。
知香子低下头,良久不语,再次抬头时,眼眶已微红,“公子与主公感情甚好,旁人无处插足。可主公志在霸业,公子何苦自毁前程。但知香子却不同……”她激动回头,见越前脸色青白,一时间竟怔住了。
越前本是听到她提起他与幸村,正欲起身,怎料眼前陡然一阵恍惚,浑身热血似被冷凝,身体僵滞,心跳蓦然钝弱无力,模糊间只见一双美眸在眼中渐渐淡了去,最后被迷雾覆盖,趋于黑暗……
年幼的记忆在黑暗中旋转,发出刺白的光,迷煞双眼。
“咝咝”血色的信子在眼前不断吞吐,他跌坐在地,双腿已然不听使唤。
“龙马……”年稚的孩子惊骇地回了头,瞧见不远处自家老爹难得一见的惊慌面孔,不由得怔了一下,再回头找寻那吞吐着信子的大蛇,陡然发现那瑰丽的蛇身已近在咫尺,煞时惧青了脸,惊叫着往后一跃,但见那团黄黑相间的物什朝他迅猛袭来,小腿上骤然痛得发寒,他睁着褪去颜色的双眼,浑身僵硬。视线渐渐变成白芒,它还在那里……脑海中逃跑的意识被渐渐剥夺,原本就无力动弹的身体更是随着意识的模糊松软下来。
“龙马,龙马……”
臭老头……
猛然撑开眼,刺目的红光包绕,这是哪?浑身好似脱了力一样。
“越前!”赤泽吉朗低下脸,满目含忧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身体有哪出不舒服吗?”
他猛地坐起来,本就无力的身体经这一折腾,顿时失了支撑,跌靠在赤泽臂弯。
“我怎么了?这是哪?”
赤泽沉默片刻,才扶正越前的身体让他靠坐在床头。
“这是我的房间,”他突然后退一步,跪倒在地,“越前,都怪我疏忽。舍妹年幼无知,请你原谅她,她只是被感情迷惑了心眼。”
“到底,怎么回事?我只记得喝了茶后突然就心力钝弱。”
“知香子在茶里,下了毒。”
越前面色骤变,“下毒?你是说我中毒了?”
“不,我已经帮你解了毒,幸好我及时发现。知香子她其实心肠不坏,越前,我求你,求你原谅她,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主公,不然,不然她就完了。知香子对主公倾心已久,如果主公知道了,她就……我会好好管教她的,我向你保证!”
越前呆怔地看自己双手,根本没听进他的话,只是低声呢喃,“我怎么会,中毒?不可能的,是巧合吗?”
“越前……”
那天晚上,他又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已回到房中,幸村握着他的手守在他床边。
“精市。”
“龙马,你醒了?”幸村惊喜地坐直了身。
“我,怎么回来了?”
“赤泽吉朗昨夜送你回来的,他说你累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昨夜整夜没敢合眼,在心中自责了几千万遍,如果昨日阻止他,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已经没事了。”他黯下眼色,又陷入迷惑。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幸村抓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越前抬头道:“精市,是我自己要去赴约,你何须自责,如果不去,我永远也解不开这些谜团。”
“那你可解开了?”
他摇头,“反而多了谜题,但是,此去并非没有收获。”他犹豫地看了幸村一眼,“我被下了毒。”
“什么?”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会中毒。我的体质遗传自那个臭老头,天生奇异,百毒不侵,怎么可能会中毒。”
幸村顿时也沉默了下来,“所以上次茶中被下了毒,你就将计就计喝下了?”
“他不可能知道的。没有人知道……”越前自言自语。
“知道什么?”
“我并不是任何毒都不怕,你还记得我对蛇天生敏感吗?”
幸村点头,此事怎会忘记。
“我虽百毒不侵,却惟独怕蛇,一旦中蛇毒,毒发将比常人要烈上数十倍。所以一旦中毒,一炷香时间内不解毒,回天乏术。”
幸村惊地站起来,捏紧他的手,“你……”他心中又忧又急,却也又喜又怜。
“龙马,你怎可以将自己如此致命的弱点说出。”
他的脸上浮起浅笑,被幸村握着的手已疼得发麻,但他还是任由他捏着,“你又不会害我。”
幸村心头颤动,胸口涨得发热,一把揽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处,声音颤抖,“如果……”
如果对方想置龙马于死地,他今日是否就见不到他了。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从未试过如此惊慌,如此后怕。
“我身上有解药的。”越前轻抚她后背,这个叱咤南郡,威震中原的霸主竟会再他面前暴露他的害怕,越前心中百味渗杂,“我表姐菜菜子医术高明,她制出独门解药。所以我并不是完全没有防范的,只是当时急于触及真相,铤而走险了,加之一直疏忽,我没想到居然有人知道我的弱点,所以……”
“铤而走险?对了,蛇毒入血才会毒发,你说她在茶中下了毒?”
“昨日晚宴间,我被蟹腿割破了舌,茶中有蛇毒,经舌尖破溃处入血,比之被直接咬伤,毒发更快。我明知那是冷茶定然有异,却还是铤而走险了。那个人,竟连这一点都算上了。”
“这么说,那个人知道你的弱点。”
“恐怕不止如此。我不止一次怀疑过幽冥宫宫主,但是我并不认识他。不明白他如此纠缠意在何处,但是他故意留下的种种迹象,却又直指幽冥。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派人探查幽冥很久了,却毫无收效。天下有我立海无法探知的情报,也惟此一家了。他故意利用这些案件与你周旋,实在令人费解。但有一点,龙马,这个人可能认识你。”
越前摇头道:“可能性不高,我当日入中原不久,与幽冥宫的人有点小争执,不久后就受幽冥宫主邀请相见。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是听到我的名字才想见我。倘是在我之前周游岛国时相识的人,又何必遮遮掩掩,不现真面目,甚至动用武力,之后又三番四次挑衅。
幸村垂首寻思片刻,又问:“龙马,令尊和令堂此前可到过中原?”
“他们……没说过,但臭老头应该来过吧。他对中原很了解,这次就是他把我踢出谷让我到中原来。我娘就不清楚了,不过若她来过中原,不可能无人知晓。”
“为何?”
“娘的绝色容貌,世间少有,我从未见过比我娘更美的人。而且她武功深不可测,学识渊广,世人若见上一面,定永生难忘。”
幸村笑道:“这可让我好奇了。世间绝色女子,我也见过不少,但既然你这般说了,想必令堂是貌若天仙,纤尘不染了。你便是一个活生的证据。”
越前霎时耳根发热,只好睨了他一眼,“臭老头叫越前南次郎,我娘原娘家姓竹内,闺名伦子。”
“越前南次郎?这名字甚是陌生。令尊若来过中原,不可能无人知晓啊,倒是竹内这姓氏有所耳闻。回头我派人查探一番。”
“你认为和我爹娘有关?”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越前这姓氏确实除你之外,从未听闻。我统领立海虽只十数年,但江湖中上溯三百年的要事名人,我都熟记于心,应该不至于判断有误。不过还是深入查探一番为宜。”
越前犹豫片刻,道:“精市,我爹娘似不愿在外世显露身份,你……”
“放心吧,我会让人谨慎暗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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