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青]终雪

　　章七初逢

　　本是好好的日头，一晃眼就被黑压压的云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眼看着倾盆大雨降至，可响了半天雷，雨才姗姗而来，那雨势也比想象中的要来得温和。
　　整个城镇笼罩在雨中，朦朦胧胧好似幻境。
　　街道早已变得冷冷清清，只有雨水不断冲刷着石板铺就的街道。

　　雨势缓去一些的时候，街角的茶楼里，说书人收起了折扇，望了一眼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
　　不急不缓，不疏不密，当真是绵绵细雨。说书的微眯了双眸，笑道。
　　于是便有人跟着说书的转向窗外，看着渐渐减缓的雨。

　　说书的是个青年，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甚是好看，嗜酒，墨蓝的发丝总是绑得随意。
　　偶尔认真起来的模样到有几分高人的味道，听人说他驱散了城里那座凶宅的鬼魂。
　　只是听说，不知可不可信。
　　但不管那个说书人是不是高人，他整人的手段是一等一的，许多人都这样说。

　　——喂，这次你要讲个什么故事？茶楼里有人问道
　　——这个嘛……年轻的说书人漫不经心地收回看向雨中的目光。
　　——那么，讲一段昆仑的传说吧。
　　——好啊！天天趣闻什么的也腻了。

　　——店家，续茶。有人唤道。

　　就讲一个你已忘记的故事吧。
　　——你说好不好，师兄。青衣的说书人内心轻叹着，打开了折扇，看向在角落的一张桌边坐下的白衣男子，笑容渺然。

　　玄霄在回府的途中碰上了雨，本以为雨很快会停，可是雨势缓去一些后天空仍然没有丝毫放晴的意思，无奈，只好进了茶楼避雨。
　　进门的时候，听到了个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说“那么，讲一段昆仑的传说吧。”
　　那声音清冽好听，他坐定后顺着声音看见了一个青衫的男子，那男子似乎冲着他笑了一个。不过，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

　　要了一壶好茶，边饮边听着说书人的故事。
　　所谓的传说，讲的大抵也就是个修仙门派的兴衰。中间夹杂了些师兄妹之间的爱恨纠葛，不过，原本应是被多数说书人浓墨重彩描述的繁复纷乱的纠葛却是被这个说书人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只是觉得，有许多地方说不通。
　　不过，故事就是故事，没什么好深究的。

　　玄霄这么想着，也就不再注意故事，抬起面前的龙井，饮了一口。
　　这场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

　　“今日，就到这里罢。”折扇合起在桌边轻轻一敲，青衣人看向玄霄笑得灿烂。
　　玄霄看见说书人确实是对着自己笑，细细去看了并不认识那人，便不愿搭理。

　　青衫的人也不在意，只是从桌边站起走到窗前看着不断落下的雨。
　　“雨季已经来了”窗边的一人与说书人搭上了话“这以后，雨水就多了。”
　　“也是。”青衫人点点头。

　　与说书人搭话的是个女子，手里抬着青瓷的茶盏，眉眼间有着浅浅的笑意。
　　“你在这里说了那么多天的故事，倒也值了。”女子边说边看向玄霄，嘴角勾出一个笑“终于给你遇上了呢。”
　　“改日去认识一下吧。”青衫男子把玩着折扇倚在窗边一副不羁的模样。
　　“我以为，直接冲过去认识最直接。”女子低头搁下茶杯，笑容狡黠。
　　“不会理的。”青衫人回头，笑得眉眼弯弯。

　　不知过了多久，雨过天晴，阳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水洼里倒映出明亮的天空。
　　青衫的男子目送玄霄走出茶楼。
　　雨后的阳光，照得玄霄的白色外裳泛着淡淡的荧白，有些耀眼，刺得眼睛不适。

　　“紫陌，玄霄那性子倒是没变。”青衫男子眯起眼睛“连名字……都没改。”
　　“那是自然。”一直在他身边的女子开了口。
　　玄霄离开漓渊时说过，他不改名，所以定是与鬼界之人说好了的，世世只用这个名。
　　那么说来，紫陌一愣，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玄霄是怎么失了漓渊的记忆的？按理说，结束了一次轮回后，玄霄应是想得起的……
　　不过，怎么会这样恐怕也只有玄霄一人知道了。

　　“回去吧，紫陌。”身边的青衫人转身往门口去了。
　　“天青等我。”女子回过神，起身翩然而去。

　　玄霄牵了马往自己府邸走，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无人的巷道，他默默地走着，马儿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个城镇靠近边疆，最近异族猖獗，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有战事。

　　他初时跟随父亲在此镇守，眼见了荒芜到兴盛，战乱到和平，父亲回乡后，他便是只身一人，想来也有很多年没有回故乡了。
　　青梅竹马，从小指腹为婚的女子倒是有一个，只是一直卧病在床。
　　玄霄觉得，既然他回不去，便不应该耽误人家，原本是打算解除婚约的，可是那姑娘的家人却说愿意等。
　　虽然玄霄觉得那不是姑娘自己的意思，还是不应该耽误人家。
　　可是，家中的父母却说无妨，于是事情不了了之，一直就让人家等到现在。

　　来到自家正门前，跃下马，有家丁为玄霄牵了马去。
　　刚进门，就有丫鬟告诉他，他远在家乡的父母寄了书信过来。玄霄点点头，往书房去了。

　　拿起桌上的信，玄霄坐下细读。
　　父母的意思无非就是与他有婚约的林家小姐林玉福薄命薄，看样子怕是熬不了多久，打算为玄霄另寻一名合适的女子。
　　玄霄放下信，心里轻叹。良久，提笔回信。

　　他不是个风流之人，但一直未遇见正真倾心之人。不过他生来性情淡薄，也许也不会有太强烈的情感，林家小姐，也许是他比较中意的人吧。他不信姻缘，亦不信所谓的天意神道。
　　忽然想起今日在茶楼里听到的故事，说书人随意而带有些惋惜意味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回响。
　　他对故事本身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觉得那人说的“所谓天意，不过是维护高高在上的神而已”，却也在理。

　　而云天青和紫陌出了城，往南边御风而去。
　　“我说……”紫陌淡淡开了口。
　　“什么？”云天青回过头。
　　“你不是说不准备打扰玄霄的生活么？”紫陌轻笑起来。
　　“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罢了，即便是与他认识了，日后也是要成路人的。”云天青笑着“更何况，不会与他互相认识呢。”
　　“你有怎知不会与他相识……”紫陌轻轻摇着头。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说话间，两人落在了一片竹林之前。
　　海一般的翠竹，一直蔓延到目光所不及之地，在风的吹拂下翻滚着碧色的波浪，耳边尽是竹叶发出的刷刷声。
　　“虽说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肯呆在我的修行地，但是你这里到真真是人间仙境。”紫陌环视周围，轻声赞叹。
　　“那是自然！”云天青得意地笑笑，往竹林里去了。
　　女子拢拢衣袖，踏上林间小道，跟了上去。

　　之后，在闲暇下来的时候，玄霄偶尔会到那个雨天去过的茶楼小坐一阵，但说书的人已换成了一名老者。
　　那个青衫的男子就那样不见了踪影。
　　老人讲传说，讲旧史，故事倒也精彩，但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带有些戏谑、玩世不恭的声音来，飘飘忽忽，有些违和的熟悉，细细去想又记得不真切。
　　实话说，那个青衫的说书人到真有一副好嗓子，至于讲的什么故事，映象并不深，只是青年对天对人世的叛逆，让他有些映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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