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绕梁

　　最近慕白很忙。
　　韩音知道公司的事情还很棘手，对此她一直很愧疚。昨晚，她又在慕白的身上闻到了烟味，不是薄荷烟而是味道很重的香烟。
　　他在心烦。
　　可是当她询问的时候他又说，没事，只要她呆在他的身边就好。
　　他搂着她，商量，“音，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想要她为他生一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她说，好。

　　是该要个孩子了，他们爱的结晶。韩音心里想着。
　　病床上的韩锦桓又发出了一种怪怪的声音，他是在笑。自从进了疗养院，韩锦桓的病情一直在慢慢的好转。虽然现在还是偏瘫半身不遂，语言能力丧失，但是意识却是很清醒了。他能认得韩音和吴妈，会因为韩音来看他而异常的高兴。虽然他的笑声很奇怪，但是韩音知道，爸爸是因为她的高兴而高兴。
　　她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爸爸，我给您生个小外孙好不好？”
　　韩锦桓又笑了。他歪着嘴，那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在哭。
　　“爸爸喜欢啊，那爸爸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啊？”
　　“谔谔•••”韩锦桓又发出几声怪音。
　　“男孩儿啊？可我喜欢女孩儿啊•••呵呵••••”
　　••••••
　　临走时，吴妈一副欲言又止的的样子。韩音见状就问发生了什么事。吴妈说前几天在病房门口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人，虽然没看真切，但是看起来像是李丽。一看到吴妈回来，李丽立即就走开了。这件事一直萦绕在韩音的心头，五年了她那个继母从来没有看过爸爸，如果真是她的话，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钱花完了吗？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三天后，韩音接到了李丽的电话。她们约在一家KFC见面，李丽看起来老了很多，憔悴了不少。
　　“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音直接进入主题，碍于她曾经是长辈，她不好不出来。但是，她还是怨恨李丽的，恨她在韩锦桓落难的时候离开。
　　“小音，我去看过你爸爸了。”
　　“吴妈都告诉我了。你有什么目的？没钱了？想吃回头草了？呵，我爸爸可不是以前的韩锦桓了，他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瘫子，你不怕浪费你宝贵的青春吗？”
　　李丽的脸色苍白，她搔了搔有些枯黄的头发，“你还是恨我的。”
　　她说，“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女人。在那个时候我离开了你爸爸确实是••••你恨我也是应该。今天，我厚着脸皮来找你，是来求你的。还希望，你一定帮帮忙。”
　　韩音没想到今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是这个样子的李丽，完全不是想象中的光彩照人，那双眼睛灰蒙蒙的很浑浊。韩音本就不是狠心的人，做不得咄咄逼人的事，终于，她还是放软了口气。
　　“什么事？”
　　李丽见她态度软了，很高兴。她扭头看着儿童区玩耍的那群孩子，唤道，“乐乐！”
　　一个穿着蓝色小马甲头戴着蓝色鸭舌帽，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闻声回过头来，笑呵呵的冲这边跑过来。李丽将小男孩抱在腿上，指着韩音说，“乐乐，叫姐姐。”
　　小男孩儿一双黑眼珠地里咕噜的看着韩音，就是不叫。韩音也觉得她这个年纪叫姐姐不合适，就说，“还是叫阿姨吧。”
　　李丽确实不依不饶，“快，叫姐姐！”
　　小男孩才小声叫了句姐姐，叫完就挣扎着从李丽腿上滑下去，依旧跑去玩儿。韩音心里觉得李丽要求她帮忙的事，就和这个小男孩有关。
　　“很可爱的孩子，你儿子？”
　　李丽点头，“他是你弟弟。”
　　弟弟！我有个弟弟？！
　　李丽看出她的诧异，“他叫韩乐，是你爸爸的亲生骨肉，你的亲弟弟。”
　　“所以呢？”韩音反问，“我们应该对这个孩子负责，应该支付抚养费吗？哼，阿姨，我敬重你是长辈，但是你觉得你随便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过来说是我爸爸的儿子我的弟弟我就会信吗？真真的可笑之极。”
　　李丽也不恼，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韩音，里面都是她从怀孕开始的所有孕检的单据，以及韩乐的出生证明等等等等。韩音看的分明，从时间上来说，这个孩子有可能是她的弟弟。但是现在社会什么不能作假，何况是几张纸。
　　“如果，你还是不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李丽说，“就在你爸爸出事前的一个月，他突然变得很患得患失。他跟我说想在再要个孩子，怕万一有一天他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太孤单。说实话，小音，我很嫉妒你，你就是你爸爸的心头肉。真可笑，我的孩子竟然是为了你才降生的。我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嘴上什么都不说。突然之间你爸爸就倒了，我的依靠没了。离开韩家后，我才发现竟然真的怀孕了。本来想拿掉这个孩子的，我不想要他。”
　　“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来？”
　　“不知道，真的。我光医院就去了三回，每一次都中途反悔了。我是你爸爸包养的一个女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狠不下心去拿掉他的孩子。说来你也许不信，你婚后不久我曾经偷偷的跑去看过他，看到那样的他，我竟然心痛了。十年啊，我跟了他十年，十年的光阴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
　　“所以你就把孩子生了下来。既然生了下来为什么不说？既然选择了不说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说？”韩音问，“难道，真的因为没钱了吗？”
　　话出口，韩音就后悔了，这话太伤人。
　　“我得了乳腺癌。”
　　李丽笑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平静的说，“这里，硬的像块儿石头。去年医生劝我做手术割掉，我不肯。我这种女人，唯一的生存依赖就是自己的青春和身体，割掉了这里就像死了一样。所以，还不如留着，到死也要做个完整的女人。”
　　听到这些，韩音挺吃惊，也挺惋惜。
　　“最近我痛的越来越厉害，昏厥的次数越来越多，医生说我只有半年命了。乐乐虽然小，可是很懂事，他知道我生了很严重的病。他从来不惹我生气，有这样的儿子这辈子值了。我不怕死，我只是担心我死了留下乐乐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那种孤零零的感觉我比任何人都懂，我不想他和我一样是个孤儿。现在突然很明白当年你爸爸的心情了，既然你爸爸怕你孤单，我怕乐乐孤单，不如让你们姐弟俩相互扶持。所以，我今天来想求你接受乐乐，可以在我死后，好好的照顾他。”
　　“小音，我不是个好女人，也不是个好妈妈。但是我不是个坏人，不是个骗子。乐乐真的是你爸爸的骨肉，我没有撒谎。我求你，求求你，照顾乐乐，好吗？”
　　韩音的手被李丽抓住，紧紧的。她的第一次觉得李丽的手枯瘦如柴。李丽不是个坏人，她肯来求她，就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韩音看向那边玩儿的正起劲儿的小男孩儿，这就是她的弟弟吗？
　　等他长大了，他会不会接受这样一个被包养的妈妈，一个中风破产还歪歪嘴的老爸爸，一个大她二十岁多的姐姐。男孩子笑的很开心，他很坚强，磕倒了自己爬起来。看的出来，李丽把他教的很好。
　　“让我想想。”韩音说。也许她应该能立即就答应李丽，但是，那个好字此时此刻如何都说不出口。
　　“谢谢。”
　　李丽还是很感激她，韩音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了。
　　女人是弱者，母亲是伟大的。

　　晚上，梁慕白回来的时候，韩音还在楼下。她光着脚蜷坐在沙发上，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韩版毛衣，无聊的拨弄着遥控器。
　　“怎么还不睡啊？”他问。
　　“睡不着。”她扔掉手里的遥控器，仰头看着他。
　　梁慕白脱掉外套走过来，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怎么了？”
　　韩音耸耸肩，“知道吗？我竟然有个弟弟。”
　　梁慕白挑眉，很有兴趣的样子。他在她身边坐下，把她揽在怀里，“怎么回事？说说吧。”
　　他当然明白她这么晚不睡等他回来就是想找个人说说，她心里向来是存不住事的。韩音就把今天和李丽见面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梁慕白的脸色很凝重，蹙着眉头。这么巧吗？他突然有了一个孩子，她突然有了一个弟弟。
　　“那你准备怎么办？”梁慕白先问她的看法。
　　韩音摇头，整个身子都放松的倚在了他怀里，“总觉的别扭。虽说是我亲弟弟，可就是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李丽当时那么狠心的离开了爸爸，我还是有些怨她的。其实，我真的挺小气，让我伤心的人我很难从内心地原谅她。”
　　不能原谅吗？
　　“如果是我呢？”
　　梁慕白试探的问，轻轻的揉捏着她的手指，“我要是做了错事，你会不会也不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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